八月十六,夜。
张家宅子,前院,摆开一张木桌,桌上有茶水有点心,透着一种难得的休闲之意。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确实如此。
月光如水,照得宅院亮堂堂的,都不用点灯。
陈铮坐在一张藤椅上,稍一用力,轻轻摇晃着。他闭目养神,脑海回想昨夜诗会上的情景。
那种一朝成名的狂热和愉悦,犹如无数看不见的丝丝缕缕,把整个身心都给束缚起来了。
如果不予理会,任由滋长,这些丝缕会编织成一张网,最终将陈铮捆绑成一个茧。
作茧自缚,大概如此。
好在他有丹青神火,神火一烧,丝缕皆化作灰灰,不复存在。
陈铮保持着清醒冷静:他所追求的,绝不是这样的声名。
声名能带来许多好处,同样带来困扰和争议。
昨夜在山顶之上,便有一部分人提出质疑:以陈铮的年纪和阅历,怎能写出这么一首想象恣意,洞察人生的《水调歌头》?
当然,为之辩护的论点也有不少。
他们阐述的理由很简单:诗词之道,抒情咏志,注重灵感迸发,想象力很关键,并不一定需要阅历。
比如“天上宫阙”,谁又曾真正去过?
这些争议辩论,却正是陈铮所希望看到的结果。
在宿慧记忆中,写月的好诗好词为数不少。其中一首长诗,名作《春江花月夜》,洋洋洒洒三四十行,更是气势恢弘,如江如海。
如果把这首写出来,可能更加令人震撼。
毕竟篇幅摆在这里,字数吓人。
可陈铮最终还是选了《水调歌头》,因为更合适,也更易读。
易读易传诵,才是他的真正目标,至于其他,管那么多作甚?
争议越大,流传反而越广。
青铜古灯中快要涨满了的文气神韵足以说明一切。
看这样子,从此以后,神火都不用为燃料缺乏而发愁了。
《江雪》和《水调歌头》就像是两只会生蛋的母鸡,有着稳定且源源不断的产出。
观想感应,应者如潮。
中秋诗会的台子,真得太适合了。
如果将之比喻为一张神台,那陈铮就是站到台上的神,而那些诗词之作,等于是神迹和神谕……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除了海量的文气神韵之外,陈铮在草堂的地位更是直线上升。
杜元亭说了,草堂藏书,任由陈铮来读,想看哪本看那本;至于时文写法,也会给他开小灶,教到精通为止。
看杜夫子的态度变化,已经不把陈铮视作门生,而是同辈中人。
甚至产生了“知音”之感。
皆因那两首写得太贴切,太符合杜元亭的心境思绪了。
别人对陈铮有质疑,杜元亭却坚定拥护。皆因陈铮出身清白,一查便知。
更何况,像这种足以传世的名作,能去哪里剽窃?
对于陈铮自己来说,这些佳作皆从宿慧中浮现出来,他难以解释得清楚,便视作天授。能用则用,没什么好矫情顾忌的。
当人群散去,当热闹冷却,他就又回来当个看房人。并没有迷恋才子的头衔,也不认为自己是真正的才子。
相比之下,陈铮更愿意独居一隅,感觉更为安静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