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躺在我身上,背朝向我。她的身体在抽搐;胳膊也在痉挛,撞击着我的肋骨。同时她的牙齿也在不停地上下碰击;她每一口呼吸我都能够听见。这种声音使我感到非常恐惧。我应该托起她的头,保证她不会咬到自己的舌头,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扎鲁玛大声的叫嚷渐渐清晰起来。&ldo;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拽出去!&rdo;
一双有力的大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把我的胳膊拉过头顶。我就这样被拖了出去。母亲的头滑落到我的胸口;她的口中依旧可以听到呼气声,还夹杂着牙齿相互撞击的声音。她的胳膊和腿都撞击着我;她的手指打着我的下巴,指甲把我的下巴都划破了。
在我脚边,我听到扎鲁玛大声叫嚷着,却什么也看不见:&ldo;快把她拉出去!&rdo;
父亲刚刚回过神来。他忽然有了一股奇迹般的力量,他拽着我举起的胳膊,把我从母亲抽搐的身体下面拉了出来。这让我感到了一阵来自肋下的剧烈疼痛。
我被拉出来以后,这种疼痛消失了。我并没有感谢父亲的帮助;反而又跪下爬到母亲抽搐的身体旁。扎鲁玛早已经跪在那里,用她的身体压住母亲乱蹬的双腿。
我找到了母亲的毛披肩,把它塞到母亲上下哆嗦的口中。我的帮助看来有些晚了,她已经咬破她的舌头,这可是一个令人害怕的事情。鲜血染红了她的嘴唇和牙齿,染红了面颊和下巴;围在她头边白色貂皮也已经成了殷红色。我赶紧把她的头抬起来,但是由于抽搐得太厉害了,披肩也无济于事。她柔软的黑发很快就在我手指上缠绞起来,早晨由扎鲁玛细心梳理过的发卷也杂乱地绞到了一起。
&ldo;这是魔鬼!&rdo;一个男人走了过来,他很年轻,红色头发,皮肤上布满了麻子;我认出了这个人,他是圣母百花大教堂的那个神父。&ldo;我曾经在大教堂见过她这个样子。她被附身了,她体内的魔鬼无法忍受这神圣的教堂。&rdo;
议论声在我们身边扩散开来,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充斥了整个教堂,直到吉罗拉莫叫道&ldo;安静!&rdo;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他眉头紧锁,看起来被眼前这一切激怒了。红头发神父退了回去,消失在人群中;其他人也都变得安静驯服起来,又重新站到他们刚才的地方去了。
&ldo;魔鬼就是希望能够打乱主所要讲的话,&rdo;吉罗拉莫提高声音说道。&ldo;我们必须要控制住自己,不要让我们受到它的干扰。上帝最终会胜利的。&rdo;
他本来要继续说下去,但父亲向布道坛走去。他的目光死死盯住这个修士,用手指着他正在抽搐的妻子,绝望而又悲伤地叫道:&ldo;吉罗拉莫,帮帮她!治好她吧!&rdo;
我依然托着母亲的头。但像其他人一样,我也屏息凝神地看着这位圣马可教堂的领袖。
他的眉头舒展开来;眼神中透露出短暂的不确定。&ldo;上帝会帮助她的,而不是我。布道将会继续;弥撒马上开始。&rdo;当我父亲垂下了头,显得悲伤又沮丧的时候,吉罗拉莫示意比科伯爵和两个多明尼克修士,&ldo;照顾一下她。&rdo;他轻声对他们嘱咐道,&ldo;把她带到圣器安置所去等我。&rdo;
然后,他又继续大声地布道,&ldo;上帝的子民们!这种罪恶的征兆还会出现的,除非我们这个城市不再有罪恶,并且我们都虔诚地信奉上帝;否则苦难将会到来,那将是你们所从没见到过的……&rdo;
这时,虽然我又听到他抑扬顿挫的声音,却对这些再也没有感觉,两个身穿棕色长袍的修士走到母亲身边。比科指挥着他们。
&ldo;多美尼科,&rdo;他对其中一个身材比较高大的修士说,这个修士长着一个大脑袋和一双无神的眼睛,&ldo;我会让女人们让出一条路。你们来把她抬起来。&rdo;他指了指仍然在抽搐着的母亲,&ldo;把她抬出去。马西亚诺,如果他需要的话,帮帮他。&rdo;
扎鲁玛和我都没有后退。&ldo;你们不能移动我的母亲,这会伤到她的!&rdo;我坚持着,语气中带着愤怒。
多美尼科默默地听着,然后,他静静地推开扎鲁玛保护母亲的胳膊,抓住了母亲的腰。
他轻轻将她抬起,逼得扎鲁玛退后。母亲混杂凌乱的卷发离开了我的腿,我徒劳地仍想托住她的头。在母亲剧烈抽搐的胳膊前,多美尼科只是畏缩了一下。他将我的母亲扛在肩上,就像背一袋面粉。母亲的腿踢打着他的胸膛,手锤打着他的后背,但他似乎什么都感觉不到。
&ldo;停下!&rdo;扎鲁玛向其中一个修士喊道。她看到女主人的样子变得非常骇人:头发全都披散开来;更糟糕的是,她还伤到了眼睛,已经肿胀得睁不开了;颧骨也是暗红色的,并且闪着光,应该是淤血。
&ldo;把她放下来!&rdo;我冲着多美尼科叫嚷道。我试图站起来,但有人踩住了我的裙边,我又一次摔倒在地。
&ldo;让她站起来!&rdo;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我头上响起。人们让出了一块地方,一个强壮的男人俯下身把我扶了起来。我站起来,喘息着。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双陌生人的眼睛,这个男人身材高大瘦削,穿着一件参议士的衣服。他是个有地位的人,每两个月就会有十二个像他这样的人被选出来给八位贵族执政官做参议士。他也看了看我,虽然素未谋面,但奇怪的是,他看起来像是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