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舒贵人若真想知道,何不直接问朕。&rdo;
凭空插进的一道冷峻嗓音,竟使得舒贵人在滴水成冰的冬日里,刹那汗湿重衣,急急下了轿子跪倒:&ldo;皇上……臣妾不是有意妄议前朝旧事的,臣妾知错了……&rdo;
&ldo;朕的宫中,不留多嘴多舌之人。&rdo;
晟帝却未给她辩白机会,削薄双唇开合间,寥寥两句,已然定了她往后余生的命数。都说唇薄情也薄,果真不假。
颜晟话毕,不再多看软倒在地的舒贵人一眼,目光定在轿子左右的宫女身上,眉心微皱:&ldo;宫女衣装应为青色,怡嫔是忘了么?&rdo;
&ldo;臣妾……臣妾以为元夕宫宴,紫红之色更吉……&rdo;
&ldo;不必。&rdo;颜晟出神了片刻,淡淡道,&ldo;紫色贵重,岂是宫女可用?&rdo;
&ldo;……是,臣妾立刻命她们换掉。&rdo;
他略一颔首,抬手示意仪仗继续前行。
背后落雪堆积,掩了那因多嘴一句,而被废去位分的妃子的哀哀哭泣。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明月逐人,十里灯火,这般盛景,也不过做了皇宫正中、那座金粉砌成的宝殿的陪衬。
元夕之夜,按例开宫宴,延请群臣,内宫另设嫔妃家宴。
席上推杯换盏不绝,看似喧腾热闹,大小官员的眼光,却都有意无意地注意着高座上自斟自饮的帝王。
晟帝无疑是明主,可金无足赤,这位明主从来没什么节俭之念,登基以来固然励精图治,同时也兴造金殿、大肆收敛珠玉古玩,不惜劳民伤财。
譬如这宴,金樽酒冷,便架起排炉烧暖;玉盘炙尽,便有新席流水般迢迢添上……好几位清廉之士都不禁皱眉,觉得未免太过奢侈。
而曾经沙场饮血、素来警醒的颜晟,此刻却像是对这些眼神视若无睹‐‐他早就令宫人撤下了自己面前的清酿,替上烈酒,一连喝了几壶后,已微微有些醉了。
分明是那样清冽得近乎透明的酒,入口温醇,酒劲却绵长,起初不动声色沁入喉间,尔后才沿着肺腑,灼灼地烧出一团辛辣烈焰来。
醉意沉沉,他惘然不知今夕何夕,手倒还是稳的,右手执起琉璃盏,举至眼前,研究似的凝视着杯中美酒,半晌不动。
一瞬似有风过,淡碧酒液温柔地轻轻起伏……起伏着,荡开回环的波纹。
层层水纹晃得人眼晕,他短暂地移开眼,再低头看过去时,周身骤然一僵。
动荡静止下来,盏中液面重又恢复平静,仿佛一面模糊的镜子,影影绰绰,折射出一道眼波。
笑意宛然,浸透了迷离夜色,隐约冰凉隐约俯视,又仿若含了隐约缠绵,足可让人溺毙其中的……眼波。
那暧昧的缠绵之意牢牢绕定了他‐‐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这般看他。颜晟的酒几乎是在一霎时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