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总也充满着失望。阿福隐约听到什么声音。王府中总是很安静的,有时候安静的让人觉得自己正在下沉,沉到深深的水中。偶尔有些欢声笑语,那多半是李信带来的快乐。但这不一样。这声音刚听到的时候还很遥远,渐渐的,越来越接近,越来越清楚,充满压抑与不安定。过了一刻,刘润快步走进来,阿福站起身。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么多天的平静,酝酿着风暴,终于要来了吗?刘润来不及行礼,匆忙的低声说:“定山军把守了府门。”阿福觉得耳边嗡了一声响,她一手扶住椅子把手。定山军不是京城守军,当然更不是禁军。定山军一向驻守北关的,统军的就是那个被皇帝调拨回来的朱承道。这人怎么会来的这么快?宫中变故才几日,恐怕皇帝的圣旨还在半路上,他却已经神不鬼不觉的到了京城,而且,就这样进到城里来了?这怎么可能呢?一个人突然出现,还可以用潜踪匿迹解释。但是一支军队从北关来到京城,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一路上经过的那些地方,州府,百姓,守军,都没有消息,这不是诡异二字可以解释的情况。一定……有什么更大的变故,在京城之外发生了!“皇宫……如何了?”刘润微微摇头。阿福知道自己问的不对,皇宫离的很远,刘润现在又不能出去,当然不会知道皇宫的情形。“王爷那儿……你和我一块儿过去吧。”李固已经迈步走了进来,元庆与杨夫人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阿福怔怔的朝前迈了一步,扶住了李固的手。李固的神情平和从容,与平时无异。他在阿福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别怕,没事儿的。”阿福定定神,才发觉背上出了一层汗,冷涔涔的很不好受。定山军如果控制了京城……下一步呢?阿福在心中安慰自己,李固母亲韦家的势力并不算是与王家对立,李固又是不可能竞逐皇位的,左相应该不会对他们下手。可是,这只是推测而已。如果不是这样呢?皇帝现在情形如何了呢?定山军能轻而易举的控制王府,但皇宫有禁卫,有重重宫门的防护……明天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阿喜站了起来,盈盈的朝李固施礼。她的头虽然微微低下,可是眼睛却直直的盯着李固。“拜见王爷。”阿福打了个寒噤,阿喜的声音又甜又软,腻的吓人。李固心不在焉的说了句:“免礼。”他把阿福的两只手一起合握在掌中,阿福的指尖凉凉的,李固心中酸楚,可是他……做不了别的。“你后悔么?”他问的没头没尾,可阿福却明白他问的是什么。“不,我不后悔。”如果没嫁给他,还是一个普通宫女,也许不会有太多的危险。可是如果没嫁给他,也不会拥有那样多的欢悦,不会拥有那样的幸福。不会拥有……爱。阿福觉得自己的手慢慢的热起来,她轻声说:“我不后悔。”李固慢慢的笑了。他的轻松平和也感染了阿福。是的,他们在一起。未来如何,身边总有这个人相伴相依。被忽视在一旁的阿喜咬着下唇,盯着阿福死死看了几眼,又转头看李固。这个男子……虽然知道他目盲,可是他生的真是好!那么清俊,那么洁净,进来时身上带着一种香味儿,阿喜说不上来,那香味儿不象是花香,很清,若有若无……好象,有些象有次去庙里,在那儿闻到的一股什么香味儿。还有,他的头巾上,缀着那么漂亮的明珠!他的袍子那样精致,就算是街坊最巧手的绣娘恐怕也绣不出那样的花样。他的眼睛一点不象别的瞎子那样浑浊翻白让人厌恶害怕。他……杨夫人问刘润:“情形究竟如何?”“正门外有大约百余兵士,侧门角门也有人看守。还有,他们把着两旁街口不许进出,刚才想出去的都拦下来了……看来,暂时并没有要对我们不利的意思。”杨夫人点了下头,吩咐门外的海芳:“约束府中众人,不许乱走,不许出声。哪个胆敢违令,家法惩处。”她的声音不高,但是话音说的斩钉截铁,海芳应诺一声,转身离去。屋里还没感觉的,也只有阿喜一个了。朱氏虽然不懂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的阅历比阿喜强多了,阿福她们低声的谈话,还有笼罩在厅里的惶恐不宁,她已经感觉到了那种危机迫近人们压抑紧张的情绪。她走近了一步,小声对阿福说:“淑人,这……时候不早了,要不,我们就先告辞了。”阿福苦笑。朱氏她们早不来晚不来,偏今天来。若是刚才不一个劲儿的东拉西扯早早离去,或许都可以脱身——现在却是欲走无门了。看着一旁的阿喜,她的面容上露出来的神情,活脱四个字就形容出来了。春心萌动!阿福实在很无语。这种人人自危的时候,阿喜居然就感觉不到什么?李固是生的很好。可以想象,当年的元后一定是绝代佳人,才能令皇帝如此钟情挚爱,也令李固遗传到了秀雅俊逸的好相貌。可是就算李固生的貌比潘安胜过宋玉,这种时候……她看中的,是李固这个人,还是做为王爷,代表了荣华富贵的权势地位的这个符号?“母亲与妹妹,就留下一同用饭吧。”用了饭之后,能不能离去,也还另说。阿福想,也许定山军的兵变在某种程度上,成全了阿喜。她想要留在王府的愿望,终于实现了。重见太后王府里的用度并不匮乏,虽然被围了起来,马也被拉走了,可是倒夜香的车子还能进来,总算让所有人都放下心事。怎么说……也没把人逼到脸面扫地的份上,事态就不算太糟糕。其实被人围了府门,脸面也根本已经扫在地上了。但是阿福记得早年听人说,皇帝登基时抄自己的兄弟的家,男女老幼都赶到一个院子里住着,吃喝不知道有没有,可是那一院子的便溺恶臭气……真到了那一步,那做人基本的尊严就都给踩的粉粉碎的一点不剩了。阿福和李固在池子上亭子边,阿福掰了半个馒头,碾碎了喂鱼。馒头渣撒下去,鱼儿们一群集了来,在水面上争食,水声扑簌簌的响。“咦,人都快没饭吃了,还给鱼吃?”阿福笑笑,不让心里的沉重从语里带出来:“哪能饿着。饭是尽够,仓里的米吃过冬天也够。就是……过几天恐怕菜不大够。”李固说:“你不是晒了干菜吗?”“好吧,那也只好拿出来吃。”其实他们都知道这围府不会长久的围下去,王府与外界隔绝不通消息,但外面一定不会太平。或是王家赢,或是皇帝压服得住……总之,要不了几天。朱氏明白她们的处境不妙,阿喜却不知道她们现在留在王府的真正原因。不知道也好,阿福怕她一知道,说不定又发疯。平时闹点乱子也就算了,这个时候倘若再闹,很可能要掉脑袋——还不光是她自己的脑袋。被围了三天,眼见着的人,似乎都瘦了一圈,连刘润脸上都多了明显的黑眼圈出来。唔,阿福想起早上看到的阿喜,她的脸倒好象圆润了一些。阿福抬起头向远处看,庭园深深,一眼望不到头。一层一层的秋浸染开来如一张明丽的画卷,安详宁静。可惜匆匆走来的元庆把这画面给破坏了。“王爷,外面来了人。”李固并不慌乱,淡淡的问:“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