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看到太医的时候,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阿福很想在他头上重重的敲几下砸几下。不告诉她他的顾虑,反而让她更担心了。“对不起。”李固拉着她的手,阿福靠了过去,头倚在他的肩膀上。看到太医的时候,在外面等候的时候,那么漫长的,等待的煎熬,阿福从没有哪个时候,这么明白自己的内心。如果说在新婚那天晚上李固给她蒙盖头遮盖头的时候她是感动,在德福宫知道太后又要给李固娶妻,那时感觉到的是茫然和惶恐,那么此时她心里的感觉,和原来都不一样。她是真的担心,自己会这样失去他。不是地位,不是身份,不是安定的生活,不仅仅是一个人的陪伴。阿福仰起头,李固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仿佛他已经做了父亲,他已经有了一个自己渴望的大家庭,有自己挚爱的妻儿,有深深的牵绊……阿福从前还以为自己会和刘昱书举案齐眉过一辈子小日子,从知道自己要给皇子当妾那天就总觉得自己踏上了一条不归路。她一开始总没想到感情这上头。她想的更多是如何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陌生的世界里生活。感情……或是说,爱情,太奢侈了。她不去想,不敢想。可是,人怎么会没有感情呢?“都是我不好,下次有什么事,一定会和你商量的。”阿福摇摇头,一本正经的说:“我才不相信,你下次要是觉得有什么事让我知道了我会担心,你肯定还会隐瞒的。”李固的脸有点红。阿福说的话不能说没道理。要是知道说给对方听会多一个人忧虑,以他的脾气当然是不会说了。“旁人都说,夫妻要共患难相扶持,难道你现在,还把我看成一个外人吗?”呃,这话是有点酸,阿福也不知道怎么怎么就说出来了,可是李固的表情却象是大暑天吃了冰西瓜,表情那叫一个……咳……阿福形容不上来,总之,很高兴,很愉悦,很幸福快乐的表情……好吧,肉麻的话,偶尔说一次,也没关系。他高兴的话,偶尔两次,三次也行。阿福笑眯眯的抿着嘴,从开着的窗子朝外看,紫玫和瑞云远不是信皇子的对手,那只挂在廊下只可观不可玩的鹦鹉已经让她们取了下来,信皇子拿着一朵不知道从哪个枝上折下来的鲜花,正颤颤的想用花去戳鹦鹉头上的凤头。太阳很大,信皇子身上穿着一件粉紫色缎子袍子,皮肤雪白,眼大口小,胖悠悠肉乎乎,真是可爱。阿福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要是真生个象这样的孩子,那……似乎,也不错。可是看到孩子,难免会想到母亲。皇帝把这个孩子往太平殿一丢,宫里其他人也不闻不问了。丽夫人,不知道现在如何了呢?阿福以前从来不去关心这些事,这次是破天荒的关注起来。皇帝的旨意终于颁了下来,李固封王赐府,新家在明德门外长丰坊,不是新宅子,盖了已经几十年,前面有一任主人,是皇帝的叔叔辈。这位王爷无后,宅子已经空置数年,须重整一番才能正式迁进去。阿福终于见着阔别多日的韦素了。不为别的,因为皇帝点的王府詹事,就是他。阿福一边觉得是个熟人,高兴。一边又替他担忧。王府詹事对一般人来说,算是个好差事,但是当了这个差,对他将来的前程,只怕并没好处。皇子现在年纪都不大,要争夺储争位还得几年。李固又是全无希望的,所以就算被归为这一派,也不算太糟糕,将来应该不会被新皇帝穿小鞋。她的忧色被韦素一眼看出来了,一问她担忧的原因,韦素顿时哈哈大笑:“你以为我就是不当这个詹事,凭我和他的关系,我就不是他这派的人了么?”阿福顿时回过味来了。对哦,本来就是姑表兄弟,这关系切也切不开的,还用避什么避?“本来我以为,这詹事会给大哥先当当。”韦素用扇子敲敲手心:“你还不高兴什么?一起说了吧?”阿福声音有点低,不太好意思:“詹事只有七品啊……”“唉,我不嫌官小,你倒多操多少心。”韦素笑吟吟的说:“我性子本来就不爱拘束,官大官小对我倒没什么。当这个詹事一不用对上司溜须拍马,二不用和同僚勾心斗角相互倾轧。嗯,听说朱淑人厨艺极好,我混吃混喝外加中饱私囊一下,想必阿固也不会和我认真计较。这等美差别人求还不求不来呢。”阿福终于笑了。也对,韦素是个很不羁的家伙,别人求的未必是他要的。他的哥哥按部就班,一步一步的踏上仕途,可是韦素看起来并不想走那条路。李固站在门口说:“你们在外头说什么?”韦素说:“我正向朱淑人说好话呢,巴结一下未来的顶头上司和上司的夫人。”李固笑着说:“你快滚进来吧。”韦素走了两步,忽然站住脚,有点狐疑的朝另一个方向看。隔着一大丛花,他看不到什么,只是说:“我怎么听到小孩儿的声音?”“嗯,你没听错,信皇子现在暂时住在这里。”韦素有些惊讶,他是隐约听说了一些丽夫人的消息,却没想到信皇子会安置在太平殿。宫女端茶上来,阿福说:“你们先聊,我去看看,固皇子早上就吃了一点东西,现在想必得吃些点心。”韦素笑容满面:“你快去吧。”阿福前脚走,韦素就靠过来,要是李固能看到他一眼贼兮兮的笑容,一定会顿起防范之心。可是他看不到。“这些天宫里的事真不少,哎,我来时倒听说另一件新鲜事,你想不想听?”李固有些好奇:“什么事?”韦素看他一眼,李固成亲以来,和以前显的有些不同,别人或许看不出,但韦素和他算是知交,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显的开朗多了。以前也不是阴郁,但是年纪不大总是一股沉重的老气,太端正太斯文了。自从有了阿福之后,却显的开朗多了,笑容多了。这人的笑容一多,整张脸整个人看起来都跟着明亮起来了。韦素端起茶喝了一口,把刚才想说的话也跟着茶水一起咽下去了,再张口时说:“你那新宅子的原主人,我听说可也是位痴情人啊。”“是么?”“是啊,这位王爷只有一位嫡妻,十分恩爱。膝下只有两个女儿都早早嫁了人,他也没有纳过妾,所以王爷夫妻两个故世之后,这府邸便一直空置着了。我知道那处宅子,可算是一处好地方,有个极大的花园,亭台池榭格局不俗,你一定喜欢。”李固微笑着点了点头:“嗯,阿福也一定喜欢。”忐忑(一)“刘润?”“别作声,跟我来就是了。”阿福从来没来过这里。事实上,她从来没在天黑之后出过太平殿。没从青阳门走,而是走的玉岚宫后面的夹道,这里显的空旷而压抑,脚步声细碎轻微,混进夜风里,几乎难以分辨。刘润提着灯笼走在前头,阿福不知道他这么神秘的带自己去什么地方。李固和信皇子被皇帝召去云台之后,刘润来和她说,有人想见她。灯笼的那一团微光在夜里照不了多远,两旁的宫墙高耸,阿福抬起头,觉得那墙就象要冲自己倒下来一样。前方黑黝黝的一扇门,门后面有什么,阿福觉得一点都不期待。刘润把灯笼吹熄,给门边守着的人塞了什么东西,阿福跟着他一起进了门。阿福心里不是不忐忑,但是……她相信刘润不会害她的。门后面是一排低矮的平房,这里好象连风声都没有,身后的门又无声的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