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有所图,难道别人就没有所图了吗?”李元符强忍着对于父亲反悔的怒火,“如若儿子并非陇西李氏出身,如若儿子没有一个做京官的父亲,如若儿子没有功名,这些人,”李元符指着名册,“焉会嫁与我?既然都是有所图,那为何儿子不可以选一个自己钟意之人呢?”
“钟意之人未必适合你,”李昭德走上前,“她与那个王瑾晨是自小相识,王瑾晨刚中进士便越过地方县官及参军连校书郎与正字都不曾任过,却以进士之身去了司刑寺,殿下掌权崇尚法治,如今又受召见与升阶,如此荣宠,怕是连当初入白马寺的薛怀义都不如,这样的人不知道底细与心思,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他能有什么底细,”李元符不屑道,“不过是个贱婢所生的庶子,便就仗着一副皮囊向皇太后殿下献媚邀宠,以色侍君王,焉能长久。”
李昭德拿起几张名册长叹道:“如若他真的成了薛怀义,又是进士出身,那么他便要比薛怀义更加权重,恐有一日爬到为父头上,若那时他追究起萧氏,”李昭德打开一份册子,“还是早做打算,断了念想罢。”
“凭什么?”李元符怒道,旋即趴在父亲膝前扯着衣袖蹲伏道:“阿爷,他现在只是个七品小官,等阿爷您做了宰相”
“你胡说什么!”李昭德神色突变,“咱们家是功臣之后,嫣能做这等肮脏龌龊之事,官场险恶,任何的歪风与邪念都有可能被人拿来做文章,此等心思,切莫再生。”
“儿子知道了。”
李昭德再次叹了一口长气,“秋官尚书如今正得恩宠,其幼女如今待字闺中,可惜啊,咱们都是李姓,注定结不了亲。”
“秋官尚书李轻舟,”李元符低头看向父亲手中的册子,“可是原先从越州来的那个刺史?”
李昭德点头,“我与他同僚期间,他也曾提到过王瑾晨此人,言语里甚是欣赏,咱们同为李姓不能结亲倒也不可惜,他女儿喜欢那个进士。”
“王瑾晨?”
李昭德点头,“可惜那姓王的小子一直惦记着萧姑娘,李尚书正为此事发愁呢,不仅是秋官尚书,就连宋学士也对其青睐有加,这个不满二十岁的弱冠少年,究竟何许人也。”
李元符依旧鄙夷不屑,“还不是仰仗着太平公主之威。”
“新科士子那么多人,为何太平公主偏偏就选中了他呢?”李昭德摸着长须,“此人看着憨厚木纳,实则城府极深,也颇为胆大,是个人才。”
“阿爷从哪儿看出来他是个人才了?”李元符不明白。
“你以为皇太后殿下是什么人,会随随便便施恩吗,你以为薛怀义真的是荣宠吗,他不过是皇太后养在身侧取乐的玩物罢了。”
李元符起身拍了拍下裳,“再厉害,也是上位者的一颗棋子,是棋子便终会有一天成为弃子,我就不信,我争不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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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时分,神都上空突然聚集乌云,天色瞬间变得极为阴暗,云层灰蒙蒙一片似随时就要被风吹落,狂风卷起温国公宅邸内悬挂的白绫。
灵柩前,老翁白阑缟巾屏退左右重重跪下,“良嗣啊,你我同朝为臣六十余载,你怎可先为兄而去呢?圣人不掌朝政而退居它殿,天下至今已久,未曾有过一年连改三元之事,国之变尽在眼前,凭我之力,又如何逆天,可我是大唐臣民,你我祖上皆受唐皇之恩,焉能背信弃义而叛离先皇。”
“王主簿,灵堂内有人。”灵堂外有细细碎碎的声音传入内,老翁将一把纸钱扔进炭盆中,“外头是什么人?”
王瑾晨走到门口便被拦截,随后仰着脖子瞧见里面吊唁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翁,“里面吊唁的是何人?”
“是春官尚书、同鸾台凤阁平章事范履冰范相公。”苏家家僮回道。
灵堂守灵的苏家子嗣便扭头瞧了一眼,“范相公,是司刑主簿王瑾晨。”
“那个还良嗣清白的新进士?”老翁又问道。
“回相公,是。”
“想来也是过来吊唁良嗣的,让他进来吧,不用顾忌我这个老骨头。”
“喏。”苏家儿郎对这个即将至期颐之年的长寿老翁极为尊敬,不因宰相之身,而是以高寿之龄仍心系大唐江山与社稷。
因宰相吊唁的缘故,灵堂内满屋的五服子孙皆退到了院子里,一个不满三岁却戴着麻冠穿草屦的幼童恭恭敬敬的立在灵堂外,不吵也不闹,只是自王瑾晨前来堂前吊唁便目不转睛的盯着,一旁的嫡母便轻声说道:“务起,不许这样盯着人看。”
王瑾晨注意到了这个可爱的小童,由于是在温国公灵堂前,她便也没有对着孩子发笑,只是客气的朝他拱手。
幼童也回礼,“母亲,这个阿兄长得好好看。”
穿着生粗麻衣的妇人面色尴尬的将幼童往后拉扯,“这是你阿翁的恩人。”
幼童歪着小小的脑袋,用一双水灵的眸子盯着,妇人上前福身,“小孩子不懂事,请王主簿见谅。”
王瑾晨躬身回礼,盯着幼童好奇道:“令郎多大了,好生聪慧。”
“快三岁了。”
苏良嗣次子苏践峻从灵堂内走出,幼童很是懂礼的拱手行礼,“叔父。”
苏践峻俯身摸了摸幼童的小脑袋,朝王瑾臣拱手道:“范相公在里面陪父亲说话,王主簿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