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很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头,用手按了按胸口,眼里闪过一丝微微的黯然,低声说道:&ldo;贺兰,我虽不出门,但是外面人胡嚼些什么,我都知道,你受委屈了,但你的心,还是向着咱们秦家的,是不是?&rdo;
贺兰只觉得泪水像是cháo水一般,一漾一漾地往眼眶外面涌,她梗咽,&ldo;母亲,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懂……&rdo;
秦太太解下系在肋下的手帕,慢慢地为贺兰擦gān脸上的眼泪,和蔼的目光里一片温柔的神色,低声道:&ldo;贺兰,我就把兆煜这条命jiāo给你了,你救下他,他就能活,你救不下他,咱们秦家也不怪你。如今我倒是有一个主意。&rdo;
贺兰抬起头来,看着秦太太,秦太太微微一笑,&ldo;在这个紧要关头,只有棺材,才能出得了亲家门。&rdo;她那话语的尾音,已经开始轻颤,嘴角一阵抽搐,贺兰徒然睁大了泪眼,就见一丝血珠,从秦太太的嘴里流淌出来,秦太太用手捂住胸口,一侧身就栽到了chuáng上去。
贺兰惊恐道:&ldo;母亲,母亲。&rdo;她顾不得什么,立即想到先打电话叫陆医官,谁料手却一下子被秦太太握住,秦太太的脸上已经出现了灰暗的颜色,吃力地道:&ldo;贺兰,我吃的毒药早就浸到我的五脏六腑里去,救不得了。&rdo;
贺兰眼泪如抛沙般滚落,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语无伦次地哭着道:&ldo;母亲,你别bi我,我一个人撑不下去,求求你别bi我……&rdo;
秦太太抓着贺兰的手不放,艰难地道:&ldo;贺兰,咱们秦家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到时候你别恨我们,但承煜待你是没有一点私心的好,如今我就把我这条命赔给你,你就当是看在承煜的面子上……&rdo;
贺兰哆嗦着拿着手帕子去擦秦太太口中涌出来的血,然而那血却是擦也擦不gān净,秦太太剧烈地喘息着,竟好似要把身体里的血都吐出来一般,她在临死前使出最后的力气,十指如钩一般,硬生生地攥住了贺兰的手,目光直直地看到了贺兰的脸上去,哀求道:&ldo;贺兰啊,你救救兆煜……&rdo;
贺兰悲伤yu绝,眼泪哗哗地往下落,秦太太身体一阵猛烈地抽搐,又有一口血涌了出来,痛苦地道:&ldo;贺兰,我求求你,你只要能留住秦家最后一根血脉,我……我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ot;贺兰望着秦太太那哀恳的可怜凄惨样子,心中如锥刺一般,含泪伏拜在地,道:&ldo;母亲你放心,我一定救他。&rdo;秦太太那黯然无神的眫子里,竟闪过一丝微微的笑意,更有一行眼泪,从眼窝里无声的流出来,那死死攥住贺兰的手,一下子就松开了。
屋子里一片死寂,连针尖落地的声音都听得到,只有放在格子上的小金钟,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长窗外刮过一阵大风,发出呜呜的声响,好似有人在哭着,贺兰手里的帕子,一滴滴地往下滴血,是秦太太吐出来的血。她呆呆地望着已经没有呼吸的秦太太,只觉得自己已经被bi到了绝境,除了拼着命往前走,竟是毫无退路,滚烫的眼泪止不住地从她的脸上向下乱滚,湿了一大片衣襟。
秦太太一夜bào卒,此消息一出,自然是令人震惊万分,自第二日起,秦邸门前,那一条胡同,都被车子塞满了,等上门来慰问地亲戚,秦家旧僚不计其数,门房来回传报不暇,宅内一片缟白,乌云惨淡,贺兰又声称秦太太生前一心向善,如今往生极乐,要为秦太太做一场极大的度亡法事,几乎将楚州大小寺庙的番,道,僧,尼尽皆请来。一时之间,整个秦邸,来往皆人,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彻夜不歇。
侍二处侍卫长孙文杨一直负责监视秦宅动静,如今看到这样乱成一团的场面,竟是无从下手,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连着打了好几个电话到保安司令部去,没多久高仲祺就调来了武装团,宪兵队的人,将原本已经水泄不通的秦邸团团围住,声称为防止bào动分子趁机作乱,来往之人皆要留名登记领牌,这秦邸是进来容易去难。
秦邸的大礼堂,已被设为灵堂,孝帷秦蜡灵位都已经齐备,另有公府乐队在外缓缓奏着哀乐,贺兰披麻戴孝,跪在灵案一侧,朱妈抱着芙儿跪在一侧,往铜火盆里烧纸钱和锡箔元宝。
秦荣走进来,对贺兰道:&ldo;少奶奶,段大小姐来了。&rdo;
贺兰抬起头,就见段微玉走了进来,也是一身孝衣,到了灵前行礼,待得礼毕,才拿手帕子擦着泪,走到贺兰的跟前,哽咽着道:&ldo;贺兰。&ldo;贺兰抬起头来,她的脸上有着一种苍白色,从皮肤透入心里的寒冷与苍白,她默默道:&ldo;微玉姐姐。&rdo;
段微玉小声哭道:&ldo;贺兰,你不要怪我父亲不救秦家,那时候高仲祺要夺权,我父亲本不与他善罢甘休,可是没想到不早不晚,我二弟三弟都被扶桑人扣住了,我父亲也没办法,真的……&ot;贺兰点一点头,&ldo;我不怪你。&rdo;她站起来,从朱妈的怀里接过芙儿,伸出另一只手来握住微玉的手,轻声道:&ldo;微玉姐姐,你陪我到后园走一走,行吗?&rdo;微玉以为她是累乏了,为她缓解缓解也好,便道:&ldo;嗯。&rdo;
她们一起走到后园去,正是下午时分,阳光正好,麻雀站立在松柏枝上,叽叽喳喳地叫着,隐隐可以听到从前面传来地佛声与木鱼声,却把此地衬托得更加幽静,假山石旁是一棵桂树,开了半树的花,又落了满地的花片,贺兰与微玉站在桂树下说了好久的话,微玉惊愣地看着贺兰,&ldo;这怎么能行?&rdo;
因为站得久了,贺兰的孝衣上,沾了一层的桂花瓣,她的眼眶一点点泛红,半响沙哑着嗓子,说道:&ldo;我也是没办法,只能托付给你了。&rdo;
她怀里的芙儿见了这样鲜亮的花树,便伸出手来咿咿呀呀地要抓花瓣,她还太小,根本听不懂身边两个大人说话,也不懂她们的意思,贺兰将芙儿紧紧地抱在怀里,亲亲她的小脸,便有几滴眼泪落下来,落在孩子柔嫩的小脸上,贺兰屈起食指,慢慢地将芙儿脸上的眼泪擦了去。
微玉早就落了泪,哽咽道:&ldo;你别这样,让人看着这心里怎么受得住。&rdo;
贺兰眼中含泪,有风chui过来,chui动着她的孝衣下摆,连同鬓角上的乱发都一同随风乱晃起来,怀里的芙儿忽然抬起头来,发出甜甜的奶音,&ldo;妈……&ot;贺兰的眼眫里噙着那样大一颗眼泪,只轻轻地一垂那长而浓密的眼睫毛,眼泪便&ldo;啪&rdo;地落下来。
微玉看她这样凄凉的qg形,心中一阵酸涩,老大不忍,轻声道:&ldo;贺兰,你放心,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苦了这个孩子,我带着她到俄国去。&rdo;
贺兰含着泪点一点头,狠下心来将芙儿往微玉的怀里一塞,转身便走,芙儿一见母亲不管自己,竟就走了,登时大哭起来,贺兰一路疯跑,将那孩子的哭声远远地甩在了身后,红砖路在她的眼前延伸着,好似要伸到了一个永远看不到的尽头的角落里去,砖路两旁的枫叶染了血一般的红意,贺兰跑了几步,忽地站住了。
正式秋分,那砖路上落着一层枯叶,树荫下生着凉薄的青苔,明媚的秋光一束束地照下来,她低着头望着砖道,缓缓地跪坐下来,看着砖fèng里刚刚长出来的一株小糙,嫩嫩的绿色,随着风轻动着,承煜就是在这里倒下去的,流了那样多的血,如今血迹已经被清洗gān净,只是那些渗透到砖路fèng隙里的血,早就化入泥土之中。
贺兰伸手向前摸了摸那嫩绿的小糙,小糙在她的手里无声地摇摆着,叶片是不是地扫到她的手心上,痒痒的触感,她低不可闻地喊了一声,&ldo;承煜,你帮帮我……&rdo;
那话音一落,便有两行泪滚滚落下来了。
十二琵琶别抱佳人归南浦负却当年君子鸾锦书傍晚,忽然下起大雨来,沁凉入骨的雨水从乱云翻滚的苍穹之上簌籁落下,湘林别墅周遭种植着许多松柏,在这样y郁的天气里,越发地乌沉碧森,一阵狂风卷来,别墅呜咽成海,分清是雨声还是松涛声,而站岗的侍卫,只披着一层雨衣,笔挺犹如铁钉子般站着,军帽下的面容沉默冷淡。
汤敬业一进大厅,雨衣还未脱,许重智已经带人迎了上来,指指楼上神色谨慎地道:&ldo;汤处长,你得等一会儿,沈统制和孙师长正在上面,军需处的杨处长也在,不过正在挨训就是了。&rdo;
汤处长道:&ldo;怎么?&rdo;
许重智道:&ldo;杨处长的侄子在军需处任职,往日里刮油也就算了这次算他没长眼睛,刮到太岁头上去了,克扣了早该拨给罗邺清部的粮食和军饷,罗邺清那个pào筒子脾气,给点火就炸,这会儿正在前线打彭喜河,更是惹不得,直接一个电话打到总司令这儿,也不管是谁接的电话,张口就骂上了,杨处长这个二百五侄子,只怕xg命难保。&rdo;
汤处长道:&ldo;我这次来是为了孙文杨的事儿,这家伙还被关在宪兵队的监狱里。&rdo;
许重智赶紧摆摆手,&ldo;算了汤处长,总司令没要他的命就不错了你想想给了他那么多的人,居然能让贺兰……&rdo;他的口气一顿,压住了声音,&ldo;居然还能让那个女人带着秦兆煜乘着出殡那一会儿就跑了,孙侍卫长那‐双眼睛是窟窿么?
这般没用,说什么以为抱着小孩的就是秦家少奶奶,等到时候把轿帘子一掀,妈的居然是段家的老姑娘段薇玉,贺兰小姐好一招金蝉脱壳。&rdo;
汤敬业还要说话,就听得楼上哗啦一声,竟传来高仲祺的怒骂声,&ldo;滚,都他妈的给我滚出去,谁再敢求一句qg,都给我到宪兵队的监狱里蹲着去!&rdo;那楼上的门忽啦-开,一行人都灰头土脸地下了楼,侍从室里传来电铃声,许重智忙回了侍从室,不多一会儿又转了回来,朝着汤敬业道:&ldo;汤处长,总司令叫你上去。&rdo;
汤敬业忙上了楼,就见那办公室里果然是‐地的láng藉,地上摔了许多东西,连‐对雍正年间的珐琅彩瓷,这等价值高昂之物,都没有幸免,高仲祺正坐在办公桌前批文件,旁边站着一个秘书,满脸小心翼翼的惶遽之色。
汤敬业道:&ldo;总司令。&rdo;
高仲祺淡淡地&ldo;嗯&rdo;了一声,继续批文,那文件上的重要条款都由秘书特意圈出来,以节省高仲祺审阅时间,高仲祺一目十行,快速地在文件上写着&ldo;已阅、准拟……&rdo;等字样,他办事gān脆利落,须臾便批号了一沓子文件,秘书暗地里送了口气,赶紧走出去,高仲祺将钢笔飞快地旋上,扔在一旁,这才对汤敬业道:&ldo;你安排得怎么样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