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话到此处,又各自长叹一声,举步离开。屋内,叶蘅独对着那一室的安静,微微生出些不安来。南疆路遥,他一来一去,少说也用了三个月,也难怪她失了耐心。他无奈一哂,长长吐出一口气。无论如何,他已信守承诺,余下的,也只有等待了…………日夜流逝,时光安详。梅谷精心医治之下,他的伤好得很快。虽还不能视物,却能听见:叶落簌簌,雁声寥寥。旋即北风肃杀,吹落初雪,天地俱寂……那约定等他的人,始终没有出现……寡言如他,亦不免相问。但每当问时,肖让只是避而不答,梅子七则顾左右而言他。于是,有些念头慢慢从心里发了芽,转眼长成藤蔓、生出勾刺,绞住了心。他慢慢听见,隐在温和问候之后的叹息,藏在欢声笑语中的胆怯,还有那些或是惋惜或是悲悯的窃语。他知道,他兴许再也见不到她了。可知道又有何用?他道不清自己的心情是悲是怒,太多思绪纠缠在一起,混沌得无法分辨。他曾历过最惨烈的离别,也曾尝尽孑然一身的空寂。相比起以往的种种,如今这些,不过细雪一般,随风坠在心头,只沁出一丝微凉罢了……但他这样想时,那微凉却不由分说地冻进了心,催生出痛楚来。人前,他维持着最安泰的沉静,只恐辜负了那小心翼翼的体贴。而当孤身一人时,那起伏的心潮几乎要将他吞噬,不容他有一夜安眠。该生气么?该怨恨么?该后悔么?‐‐每每要向这些感情妥协时,他就会想起那点亮夜宇的天灯,漫天飞舞的金叶,如同誓言般郑重的承诺……有些事情,他无能为力。从相识那一日起,他对她便无可奈何。理所当然的质问和责难,到了唇边,也不过一声叹息。他依旧在等,不再等人,只等一个答案。即便心知肚明,他依旧想亲口问一句:为什么?……拆下覆目纱布的那日,恰是冬至。夜里一场大雪,将梅谷绒绒覆盖。他双目初愈便见此景,不禁生出几分宽慰。皑皑白雪,已是久违。想他年少之时便遭发配,而后便入了玄凰教。南疆之地本也无冬,何谈落雪?他的回忆里顿生出一片温柔怀念,信步走了出去。说来好笑,他虽在梅谷中住了好些时日,却从未真正&ldo;看&rdo;过这里。但见流水山石,别样玲珑。亭台楼阁,分外优雅。精致风景,步步不同。当真是一番心思,独具匠心。而最叫人称奇的,便是谷中的梅花。无论哪条路径,皆有梅花相迎。如此时节,蜡梅正放,一片娇嫩鹅黄,沁出满谷清香。更有红梅参差,虽未至时节,已艳艳含苞。不合时宜的,他的脑海中跳出一个名字‐‐梅香雪……眼前景色,刹那刺心,惹得他闭目低头。他迈步,带着近乎逃离的仓惶,继续向前。未走多远,忽听得琴声清越,泠泠动人。抬眸看时,就见一处溪水,两边红梅满植。近水之处,花开也早。满枝花朵,浓者如胭脂,浅者若轻檀,煞是好看。梅花之下,溪水之畔,有一方石台,一位白发鹤氅老者正端坐抚琴。叶蘅未敢上前,只在不远处站定,静静聆听。幼时他也曾学古琴,认得那曲子正是《梅花引》。景曲相和,何其动人。待一曲抚罢,叶蘅回过神来,正想要上前拜见。那老者却先出了声,问道:&ldo;小兄弟面生得很,看来也不像是寻仙问道的客人,莫不是我哪个徒儿的朋友?&rdo;叶蘅见那老者身姿端雅,举止从容,一派道骨仙风,不似俗流。加上方才那话,想必就是梅谷散人了。他抱拳,恭敬地尊了声前辈,道:&ldo;打扰前辈雅兴,还望海涵。晚辈叶蘅……&rdo;他话到此处,微微犹豫,斟酌后才接道,&ldo;晚辈是来见殷怡晴姑娘的。&rdo;梅谷散人问道:&ldo;可见着了?&rdo;&ldo;还未。&rdo;叶蘅道。&ldo;也难为你。&rdo;梅谷散人含笑,又问道,&ldo;打算等多久?&rdo;叶蘅答不上。梅谷散人再问:&ldo;可有约定?&rdo;叶蘅依旧答不上。梅谷散人见状,略作思忖,转而道:&ldo;也不急,凡事都有定数,且先同我赏梅吧。&rdo;他放下古琴,起身下了石台,走到叶蘅身旁,道,&ldo;你看我这儿的梅花如何?&rdo;&ldo;不负盛名。&rdo;叶蘅答得诚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