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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第1页）

采芹气得笑：&ldo;让你俩这一说，我是嫁给阎王了。没事，我专门拾掇他。&rdo;

【6】

卢老爷与老伴坐在那里喝茶。卢老爷说：&ldo;我看还是让小媳妇过来住吧。一个人在个庄户院里，还怀着孩子，这不合适。&rdo;

老太太有些为难：&ldo;过来是行，可住到哪里呢？&rdo;

卢老爷说：&ldo;论说妻妾不能同房，可家驹不在家，就让她和翡翠住到一块儿。两个人说说话，我看也没什么。&rdo;

老太太反对：&ldo;还得等等，再放她一阵子，先让她风干风干再说。再说了，咱也得让翡翠看出来。&rdo;

卢老爷刚想继续发言，这时，老太太看见翡翠往外走，隔着帘子喊：&ldo;翠儿！去哪？&rdo;说着就跑到院子里。

翡翠原地站住，低着头，等着老太太发问。老太太过来拉住她的手：&ldo;你这是去哪？刚怀上孩子，不能乱跑，别碰上不吉利的东西给咱冲了。&rdo;说着扶着翡翠朝西屋走。

二人进了屋，翡翠让婆婆坐下，自己也坐下：&ldo;姑，我是想去庄户院看看。&rdo;

&ldo;去看那小婆子？看她干什么？又不缺她吃，又不缺她喝的。&rdo;

翡翠捻动着衣角，低着头说：&ldo;家驹哥走的时候，再三嘱咐我，让我常过去看看。&rdo;

&ldo;他也好意思说。哼！&rdo;老太太看上去很生气。

翡翠抬起头来说：&ldo;姑，她已经进了咱家的门，已经成了咱家的人，再冷落她我觉得不好。再说，她也识字，又天天给家驹哥写信，要是让家驹哥知道咱冷落她，我怕他回来熊我。再说了，家驹哥在青岛，那买卖上本来就帮不上什么忙，看着六哥一个人忙活，心里本来就过意不去，要是再加上家里这套不痛快，整天喝酒消愁，六哥的脾气又急，人家不骂他吗？姑，我都容得下，你就别了。人家生完了孩子，兴许还得回青岛，积下些恨怨不是好事。姑，让她到南屋住也行，让她到我屋里来也行。她在城里长大，没受过什么摔打。她才刚二十，一个人住在庄户院里，别再弄出什么事来。&rdo;

老太太叹气：&ldo;唉，这是什么事呀！&rdo;

二太太的肚子鼓出来了，可是气色精神却很好。虽然一人在庄户院里，打扫得却很干净。她看着一本有关婴儿喂养的书，还不停地做笔记。这时，老太太进来了。她赶紧起身，甜甜地叫了一声&ldo;妈！&rdo;随之扶老太太在椅子上坐下。

老太太关心下一代的成长，关切地问：&ldo;那孩子这一时里正长着，你怎么只吃干粮不吃菜呢？&rdo;

二太太说：&ldo;妈，我和翡翠姐姐都怀了孕，你就让人给我们俩单独做饭。我问过了，你和爸爸家骏他们只吃咸菜，我看着那肉菜实在咽不下。妈，就让我和大家吃一样的饭吧，啊？&rdo;

老太太急得拍腿：&ldo;嗨，你管那些干什么！这不光为了你自己，还有肚子里那孩子。孩子，现在那些事儿都过去了，我和你爹在那里说，这要是一前一后连生上两个大胖小子，那是多大的喜呀！&rdo;

二太太低下头：&ldo;妈，我来了这一段时间，真是体会到了很多东西。比如你还有翡翠姐姐的善良与宽容。唉，我要不是从心里爱家驹，真是没有勇气待下去了。你们对我越好，我越觉得自己不对。&rdo;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ldo;不说这些了。一会儿你就搬过去住，等一会儿翡翠就过来接你。孩子，你要理解娘的难处，你过去之后，我兴许不能给你好脸色，我那是假的，是做样子的。孩子，等将来你当了婆婆，就知道我这一时里的难处了。好，我得走了。&rdo;老太太不等二太太说话，起身出来。二太太送到屋门口，望着老太太的背影苦笑。

【7】

下午，车间里热气腾腾，寿亭光着膀子和工人一起干活，当年摁香的那个地方有个疤，亮光光的，像个护心镜。他跑来跑去，四处指点江山。

一个十分敦实的小伙子过来说：&ldo;掌柜的，七号灰色染槽的水冒气了。&rdo;

寿亭交代一下这边的工作，跟着小伙子走过来。槽子边上，放着一桶鱿鱼。寿亭先用手试试温度，摇摇头说：&ldo;还不行，再加热。&rdo;那小伙子点头，寿亭又回到了这边。工人们让出地方，寿亭走上前，一个小伙计赶紧递上一窄条白纸，寿亭捏着纸的另一头，把纸洇进去。少顷，拿出来，看了看，又走到车间门口光亮处看，然后大喊：&ldo;加一磅零一平茶碗黑矾，一整饭碗硫酸。小心别烧着手，戴上胶皮手套子。准备下布。&rdo;

工人们应声忙活着。

寿亭又走到七号槽子跟前。那小伙子说：&ldo;掌柜的，我看太热了，手都下不去了。&rdo;

寿亭把手放在水面近处，感受一下温度，摇摇头说：&ldo;再加热。&rdo;

小伙子想提出异议，寿亭当时就急了：&ldo;你他娘的听见了吗？加热！&rdo;

小伙子应声跑过去，再次推上电闸。回来之后，寿亭对他说：&ldo;在所有的颜色里，灰最难染。染料多了就成了黑或者深灰，染料少了就染不上，全靠这温度。水温太低，粘不住；水温太高，硫酸就较劲，就能把布烧烂了。知道吗？&rdo;

小伙子挠着头笑。寿亭轻打他一下：&ldo;你还想给我当师傅。我干买卖以来，辞的第一个人就是我师傅。你看着！&rdo;说着从旁边桶里拿起一条鱿鱼，提着尾部，把那鱼头上的爪子洇到槽子里。鱼爪立刻卷起来，寿亭扬手大喊：&ldo;停止加热，半桶凉水！&rdo;

小伙子随手提过半桶凉水倒入。寿亭再试，鱼尾还卷：&ldo;把舀子递给我。&rdo;

小伙子直接舀起一舀子水，寿亭接过来，加入了一半，再试，鱼尾还是卷，又把剩下的半舀子加进去。鱼尾还是卷，但似乎卷得慢一些了。寿亭高喊：&ldo;开机，下布！&rdo;

七八个工人忙起来，机器轰轰隆隆地转起来，大卷筒的布从上面流下，洇入槽子之后，又被这一端的机器卷起。

寿亭叫过那个小伙子，把着手里的鱿鱼说：&ldo;一刻钟一试，这鱼尾巴卷到这个程度为准。凉了就加热，热了就加水。染砸了我揍死你！还自称什么七号槽主！记住，就到这个成色。&rdo;说着把那条鱿鱼的尾部掐去，剩余部分横摆在一块木板上。

小伙子笑着：&ldo;掌柜的，咱要是天天染灰布多好，伙计们就能天天吃鱼了。&rdo;

寿亭突然想起事来：&ldo;我说，试水温的这些鱿鱼送到伙房的时候，告诉那些做饭的傻瓜，蘸了颜色的这一截子务必去掉。上次我就看见咱那汤里有没弄干净的地方。这矾这酸全有毒。别让那些傻瓜要了咱的命。记住了？&rdo;

小伙子认真地点点头：&ldo;记住了，掌柜的，你快去抽根烟歇歇吧！&rdo;

寿亭后退一步，拿出根烟来点上，叉着腰，看着伙计们干，然后感叹地说：&ldo;这是在青岛，有鱿鱼。过去在周村，我是用手试呀，连上烫，带上硫酸烧，我那手指头整天烂乎乎的。唉！&rdo;说着顾影自怜地叹口气，走了几步，找了一个木箱慢慢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