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低着头:&ldo;你说得对,女人最大的武器是温柔。家驹,以前我错了,你能原谅我吗?&rdo;
&ldo;无所谓什么原谅。咱俩本来不认识,两个生人突然在一起生活,相互不适应这很正常。&rdo;说着继续洗脸。
二太太表情更加温顺:&ldo;晚上回来吗?&rdo;
&ldo;还不一定,看客人是不是去崂山或者打不打麻将。我尽量回来。&rdo;家驹接过手巾来擦,接手巾的一刹那,嘴角有一丝胜利的微笑。
家驹往脸上抹雪花膏,二太太先期来到梳妆台前,拿好头油预备着。家驹坐在梳妆台前,二太太递上头油之后,又去衣橱里取出领带捧在手里。
&ldo;家驹,咱什么时候回张店?我好给咱爸咱妈买点礼物。要走就得快走,我的肚子再大了就不方便了。&rdo;
让二太太这一温柔,家驹有些惭愧,打好领带之后,双手放在二太太的肩上。二太太就势伏在他胸前:&ldo;你答应我,别再去找欧桂花,她不是好人。&rdo;
家驹借着搂住她的机会,抬起手来看了一下手表:&ldo;六哥说得对,得留着钱干大事业,不能再乱花钱。&rdo;
二太太在他怀里说:&ldo;我当初是让你的风度给迷住了,不管你家里是不是有太太,无意中伤害了你张店家里的太太。以后我就叫她大姐吧,反正她也比我大。当初我想嫁给你,我爸妈都反对,但是我爱你,谁也不能阻止我。可是欧桂花就不一样了,她是看见你的钱,是冲着你是大华染厂的东家来的。现在大华比以前有名,还上了电台,她更不会放过你。家驹,我给你生第一个孩子,这是咱俩爱情的结晶,是纯洁的。&rdo;
家驹的眼珠乱转,随声应付:&ldo;是纯洁的,第一个孩子……&rdo;家驹想走,但当时的情势又使他不能生硬地离开,就借势拿烟,推开了二太太。
家驹点着烟,在餐桌前坐下来。二太太冲着外面轻唤:&ldo;小红,先生的咖啡好了吗?&rdo;
小丫头端着咖啡过来放下。二太太问:&ldo;你还吃点点心垫垫吗?&rdo;
&ldo;不用了,这就走。&rdo;
二太太对丫头说:&ldo;那你去吧。&rdo;丫头出去了。她出来门,捂着嘴笑。
家驹抽着烟说:&ldo;咱爹那里倒是不用买什么礼物。只是你自己多带点衣服。张店是个县城,虽说旁边就是洪山煤矿,可是冬天不兴生炉子,怕你一下子受不了。你没在乡下或者县城里生活过,去体会一下,也是有好处的。&rdo;
二太太把手放在家驹的手上:&ldo;咱爸咱妈都那么大年纪了,他们都不怕冷,我更没事。我回去以后好好的,让二老高高兴兴的,和大姐也搞好关系。我不会让你为难的。家驹,当初你一登上讲台,我就看傻了,你穿着白西装,那么潇洒。你讲的什么我全没听见,光看你了。我现在得到了你,我要好好珍惜,不让别人来碰你,你是属于我的,家驹,你永远是我梦里的白马王子……&rdo;
家驹怕缠绵下去一时难脱身,就看表,佯装惊异:&ldo;哟,我可得走了。&rdo;说着站起来。
洋车等在院门口,他下楼上了车,回头望时,见二太太正从窗口处,甜蜜地笑着向他招手。家驹忽然觉得自己很虚伪。
临海大酒店是一座三层的楼,是走了样的西式建筑,门前有柱子也有白石拱顶,本是想豪华,但这一弄看上去倒像个西洋的中学。
家驹穿着灰西装来到门口,门童把门拉开。虽说是中餐馆,但那些服务生倒是西式打扮,短立领的白制服,带着牙线的紫红裤子,头上还扣着顶浅筒帽。如果说饭店像中学,那这门童就是中学乐队的号手。
家驹遵循西洋传统,手里还拿着一簇花,以康乃馨为主,加配石楠竹及苏铁,看上去像求婚。他进门之后两眼乱找。门童问:&ldo;是大华染厂的卢董事长吗?&rdo;家驹一愣,随之说是。
门童说:&ldo;贾小姐让你在餐厅六号台等她,她一会儿就下来。这边请,卢先生。&rdo;门童把手伸向前方,引导航向。
家驹没动,站在原地问:&ldo;她住在这儿?不是不让元亨……&rdo;
门童说:&ldo;对,住201房。贾小姐说你也可以直接上去。先生要上去吗?&rdo;
家驹想了想,还是跟着门童去了餐厅。
吕登标从结账台上回过身来,看着家驹走去,捂着嘴乐。
这餐厅靠着海,家驹点上支烟慢慢抽着,看着窗外的景色。他向上推了一下眼镜,想着可能发生的事情,嘴角上,有一丝笑意。那束花躺在餐桌上,等着被献出去,然后再回来。
家驹背对着餐厅门口,但当贾小姐出现时,他从周围人们的目光里,就知道身后出了情况。他从容地转过身,随之站了起来,脸上出现了惊异和喜悦。
贾小姐妩媚地笑着,向家驹款款走来。她胯骨很宽,人也高大,长发披肩卷曲。下身穿着米黄色的马裤,小腿侧部是一排扣子,半截小腿套在棕红马靴里。上身是银灰色的东洋绸灯笼鼓袖的衬衫,束在腰里。还扎着三指宽的水手皮带。她这一身行头,衬得餐厅里其他几个新式女性保守委顿,光彩全无,像是夏天太阳底下的电灯。
家驹伸手拿过那束花,笑笑,献上。
贾小姐先闻闻花,随之嫣然一笑:&ldo;卢先生久等了。&rdo;伸过手来让家驹亲吻。家驹没想到她这套西洋路数如此地道,稍一停顿,一是意外,再就是怕周围的人嗤笑。但那有红指甲的手就在那里,他已经退路全无,于是躬身轻吻手背:&ldo;贾小姐真是楚楚动人。&rdo;
贾小姐轻描淡写地勾了他一眼:&ldo;谢谢。打动卢先生可不容易。&rdo;家驹拿起菜单,推了推眼镜正要点菜,贾小姐从上边一把拿了过去:&ldo;不用点了,今天我请卢先生,已经安排好了。&rdo;她象征性地回脸对服务生说:&ldo;上菜吧!&rdo;服务生深鞠一躬,去了。
二人相对而笑,脉脉含情,眉来眼去。春天似乎不只在外边。一个涨潮的海浪打在窗上……
家驹脱掉西装,另一个服务生马上接过去,同时把衣撑伸入西装的肩,反叠过来,十分地道。
家驹卷起白衬衫重新坐好,用手撑住台边,正式进入操练状态。
贾小姐看到了家驹手腕上的方形手表:&ldo;这手表真别致,浪琴?&rdo;说着就拿住了家驹的手。家驹的表情出现浅层次的慌乱,忙给贾小姐更正:&ldo;摩凡陀。是上学的时候买的。&rdo;
贾小姐点点头,把家驹的手放回原处。大面积的侵占转为小范围的骚扰‐‐用手指轻抚。家驹深谙此道,亦将手放在她的手背上,做原地运动。他不由得喟然长叹:&ldo;知己‐‐红颜‐‐春日‐‐海天,这才是新式的四具美!&rdo;
贾小姐虽是穿着新派,但那文化水准未必听得懂家驹的话。家驹见周围的人向这边看,不等贾小姐的恭维到来,就说:&ldo;speakenglish,please?(请用英语好吗?)&rdo;
贾小姐笑笑:&ldo;我的英语还不足以与卢先生交谈。&rdo;贾小姐看他一眼,然后把目光投向窗外,笑着,笑得很甜蜜遥远。她也没让家驹把手拿开,听任他私下里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