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搁这儿等着她呢
祝缨道“那就让他查去。不用管它。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老胡呢这一份公文得他联署,签完了赶紧给京兆府发过去,他们现在也够忙的。”
杨六郎小心地问“你不怕呀”
祝缨道“怕什么”
杨六郎缩缩脖子,道“那我回去了。”
一会儿功夫,大理寺里也有人小声嘀咕。下属给上官家里干事这太正常了,祝缨既然没有克扣了大家去讨好上司那就是大家的好朋友,所有人的情绪都很稳定,也都嫌弃上书的御史没事找事。
更有看守库房的小吏信誓旦旦“并没有拿咱们的东西补贴那位小郑大人家,我看着的,账都在呢。”
他们就开始怀疑“一定是有人眼红,怕是对着小祝大人来的。”
更有人说“哎,听说段太常家的事么他们家当年可不厚道,将咱们郑大理的姑姑求娶回去,自己却拿娘子的嫁妆养外室私生子”
“那就合上了这是拿小祝大人来杀鸡儆猴呢当谁看不出来吗”
无论如何,弹章一上,还是说的这么个罪名,对祝缨的名声都不是件什么好事。你要是贪赃枉法,还算是有点本事,谄媚上官算什么就好像到了大牢彼此一说来历,人家犯法都是杀人放火,你犯法是不小心走路犯了夜禁。叫人瞧不起。
等郑熹从朝上下来,整个大理寺已然讨论了有一阵儿了。祝缨没事人一样地将这一天的事实给汇报了,最后对郑熹说“我要让位避嫌吗”
郑熹的脸色也不太好,道“要先自辩。”
所谓自辩,就是要自己写个辩解的奏本,解释清楚对方弹劾你的内容,然后等着审查。因为弹劾的是祝缨管理大理寺期期间的事务,则与之相关的一些事务最好避嫌不要管了。名义上是“谄媚”,背后还有贪墨、挪用公款的意思,把郑熹也给扯进去了。
祝缨道“好。”
她写奏本的风格还是一如既往,比较的直来直去。写的理由就是,在郑熹家吃饭的时候认识郑奕,那天郑奕家火烧得有点大,老远就看到了,看到了就去表示慰问了。
奏本一交,她就向郑熹要假回家休息。郑熹道“怎么谁说你两句,你就要回家去正事还干不干了老实干事去”
他也气上了。段琳回来才几天呢这就有人拿“他的”大理寺开刀了他一面也上本,要求御史拿出证据,一面安排人给段家人找麻烦。他觉得自己被下了面子,跟祝缨说得好好的,要给她升职,职没升,弹劾先挨上了,还跟郑奕有关。明眼一看这是一箭双雕,一是把祝缨给干掉,再是把郑家给拖下水。可恨竟不敢直接冲着他来。
手下被针对了,上司是极没面子的。
祝缨的情绪却是相当的稳定,骂,她挨得多了,只是“谄媚”那也不算什么,她也不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她真正谄媚的时候别人是没见过呢,神棍混饭吃的时候,什么好话没说过
她照旧处理着各种公文,又复核各地的案件。男监里一个梅狱卒的母亲病逝,她还给批了假、批了大理寺的丧葬补贴。
大理寺的人见她这样,又看郑熹也替下属出头,都觉得安心。哪知这份安心没有两天,段智又上表,请求查一查大理寺的账目。理由十分的正当,既然是坦坦荡荡,那就查一查,这样也好洗去嫌疑,给祝缨正名。
郑熹的脸当时就拉了下来。他不怕查账,祝缨自己就会做账,他还有个邵书新给参谋,大理寺自己养的吏员里也有专职的账房,他们都不是吃素的。但是段智这个老东西一开口就想要查大理寺的账,他以为他是谁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堂堂大理寺,怎么能够随便一个人、因为一车炭就查它所有的账呢
但是如果不让查,就仿佛又是“做贼心虚”了。
郑熹便当朝质问起来“可有证据总不能先安罪名再去生造证据吧”
当时上奏的御史竟是个耿直的年轻人,官职虽低,到了朝上却丝毫不惧,道“是郑衍亲口说的某日某地与某某、某某某同饮,席间又有歌姬若干”
郑熹也没料到会问出这样一个结果来“郑衍”
“正是”
郑衍是郑奕的亲哥哥。郑奕家还没有分家,他们家兄弟四个都跟父母住,郑衍已然婚育,虽是长子却是比较平庸的一个人。
年前大火,郑奕家损失不太大,但房子不能就这么破损着,除了被烧没了的地方,住得久了的府邸有些房子旧了、小了、样式不新了,就趁着这个机会重新翻盖一下。家里人口繁衍也比自家才住进来的时候多了,还得重新设计、加盖。
家里重新动工程,郑奕起了很大的作用。祝缨给他介绍了极实干的傅龙,又有几乎全套的匠人,连材料商人都是熟门熟路的。商人们跟祝缨那儿赚得少,在郑奕这儿赚得就多。不过有祝缨夹在中间,他们也没有很坑郑奕。郑奕跟亲戚朋友家的工程一比,工也实在、料也实在,在家里夸祝缨是个实在人。
家里有弟弟忙,郑衍就轻松了。他倒是看得开,也不觉得弟弟抢了自己的风头、自己受到了冒犯,他跟朋友喝酒时还夸他弟。夸弟弟就顺口说到了祝缨。男人喝了酒再吹牛就没有边儿了,明明是帮忙介绍,就能说“派了人来给我弟使”“当天就拉了材料来”“是送的”。
朋友取笑时,郑衍还要力证自己所言非虚“他本就是大理寺的人,是我家七郎的手下,现管着大理寺的庶务”
有理有据,逻辑自洽,且非常非常地符合现在的人情世故,各处哪儿没点这种事情呢
不合传到了一个年轻的御史的耳朵里。这位御史根本就不是段家的人,人家只是见不得这么嚣张大胆的损公肥私的事情
祝缨是大理寺的官员,事情是郑衍一张破嘴说出来的,御史只是履行职责。段智落井下石怎么了不这么干才奇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