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宜宁被生母那般仇视后,心情便有些低落。
不过听闻包妈妈的话,她立即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赶走所有情绪,客气的对包妈妈微笑道:“包妈妈太客气了,我实在不敢当。可是外祖母有何吩咐?”
包妈妈闻言,却是第一次近距离深深的打量秦宜宁。
旁人或许听不出秦宜宁方才这两句话的厉害,可包妈妈混迹内宅多年,可是个老油条了,哪里会听不懂?
秦宜宁的话,前一句表达了对定国公夫人以及对她的尊重,给足了她体面。后一句却是提醒了她的身份,让包妈妈觉得,就算自己有心偏袒秦慧宁,想托大倚老卖老说些什么训诫的话,听了这一句也要掂量一番了。
才刚看过了秦老太君对待秦宜宁的态度,又见了她的行事,虽被她侧面的提醒了一句,包妈妈却并不生气,看着秦宜宁的眼神多了几分赞赏和尊重。
“请姑娘移步可好?”包妈妈微笑着点指了一下兴宁园当中的菊山。
秦宜宁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那里除了用各色菊花盆栽搭了一个不大的菊山之外,周围却是一块空地,与前厅、厢房、游廊和倒座都有一段距离。
秦宜宁起初不解,不过与包妈妈并肩到了菊山旁边时,再观察远处的正屋,就已经明白了。
此处四周都藏不得人,不怕对话被人听了去。
她不免暗自记下这个法子,暗想生长在大宅之中的人果真都聪明的很。
包妈妈恭敬的站在秦宜宁跟前,笑着道:“姑娘回府来,想必日子并非立即就能适应的。”
“的确如此。”秦宜宁坦诚的道:“不过能有幸回来,已是上天恩赐,我也再不敢要求其他了,只求能在父母和长辈们跟前尽一尽孝道。”
包妈妈心下赞许她的对答。
她看得出秦宜宁并不擅长与人说话,因为她的语速慢条斯理,显然需要思考,但她的话语却十分得当,足见其聪慧。
原本想迂回一番的包妈妈,见秦宜宁如此反而歇了心思,直截了当的发了问。
“四姑娘回府后,大夫人对您怕是有些抗拒吧?”
秦宜宁闻言眨了眨长睫,随即微微一笑。
“包妈妈说笑了。做母亲的,并没有抗拒自己孩子的道理,夫人只是还没有看清。而且夫人的慈母之心,我很敬佩,对慧宁姑娘也很羡慕。”
包妈妈摆弄着腕子上的镂空银镯子,仔细咂摸了秦宜宁的话,笑容都真切了起来。
秦宜宁的话透露了四层意思。
她知道,孙氏只是被蒙蔽了双眼。
她也知道,孙氏是一个疼爱孩子的好母亲。
她更知道,是谁蒙蔽了孙氏的眼睛。
最要紧的是,她虽然没有被母亲接受,却并无恨意,而是愿意等待。
如此表达真切,足可见她的话还未深说,秦宜宁就已经心领神会了,给出了定国公夫人最想知道的回答。
这般通透的姑娘,就是定国公夫人身边养着的小姐们也未必能够达得到,更是比已经过了中年还鲁莽冲动的姑奶奶要强得多了。
“四姑娘的意思,老奴明白了。”包妈妈就郑重的行了一礼。
秦宜宁侧身,只受了包妈妈半礼,然后以半礼回之,拉住了包妈妈苍老的双手:“您是外祖母身边得力的人,在我心中您也是长辈,往后再无须如此多礼了。我不知夫人那里如何安排,也不知哪一天能去给外祖父与外祖母请安,还请您代我给外祖母带个致意。”
“是,老奴省得。”
包妈妈与秦宜宁对视着一笑,便不约而同的缓步又往正厅走去,期间只是闲话,再没有说一些要紧的。
廊下的婢女在门前撩了暖帘,往里通传。
秦宜宁与包妈妈先后进门,正看到孙氏满面怒容的端坐在临窗的贵妃榻上,秦慧宁紧挨着孙氏而坐,正抽噎着用帕子拭泪。
屋内凝滞的气氛,让包妈妈和秦宜宁都明白,秦慧宁方才必定是狠狠的告了秦宜宁一状。
孙氏强压着火气,对包妈妈扯出一个客气的笑容来,道:“包妈妈先请坐,容我处理一些家事在陪你说话儿。”
说着强硬的吩咐采橘给包妈妈端来一个杌子。也不理会人是否已经坐下,就指着秦宜宁道:“你!跪下!”
秦宜宁从进屋起,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就已收敛,微微蹙着如烟的秀眉,轻抿淡粉嫣唇,毫无反抗的端正跪了下来,垂眸平静的道:“夫人息怒。”
“息怒!你叫我如何息怒!”孙氏站起身,几步到了跟前,一手叉腰弯身点指着秦宜宁,涂了鲜红蔻丹的手指甲差一点戳到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