诘忍道:&ldo;便在旁边的房间内,我带姑娘过去。&rdo;
苏度情道:&ldo;不敢有劳大师,度情自去便是了。&rdo;
说完盈盈一拜,两人赶紧回礼,抬头间,已见苏度情出了房间,径自去了。
苏度情出门右转,便闻到了浓浓的药香,苏度情寻香而去,转过一尊佛像,便看见一间房舍,门扉虚掩,药香扑鼻而来。
当下快步过去,一进门,就看见姜沣躺在木榻上,盖了厚厚的棉被,脸色依然如同金纸。旁边一个小沙弥,却是在煎煮一锅浓黑的汤药,那药香自然便是这锅中发出的。
苏度情走了过去,小沙弥起身合十为礼,也不说话,转身就出了房间。
苏度情走近榻边,欠身坐在炕沿上,看着姜沣。那张平日里温和谦逊的脸,此刻毫无血色,又蜡黄又难看,仿佛不是他的脸了,而是一层蜡作的面具。惟有嘴角还残留的一抹温柔的笑意,能依稀看出本来的风采。
苏度情看着看着,忽然觉得他的脸恍惚不清了,就好像以前春郊游宴的时候,点起了篝火,隔着火光看对面的那个人的脸一样。
她这才发觉自己已是满眶泪水。
压抑多日的情绪忽然爆发出来,她也不去抹拭泪水,任其在脸上肆意横流。
烛光映着姜沣的侧脸,像在岩石浮雕上镀了一层柔和的金属,渐渐地,一种久远的情感在她心里蔓生出来,久得可以上溯到海藻缠绕岩石,连珊瑚都还没形成的年代,她任由自己轻声哭泣。
在京都居住的这半个月的时光恍然再现,就如此刻的哭泣一样,安静中隐寓激情,平凡中自带甜蜜。那和吕无靥给她的感觉截然不同。对于吕无靥,还是敬畏多于倾慕,好奇多于追守,而对姜沣呢,却是一种奇怪的、平和的依恋。
如果在平日里,她是决然感觉不到这种依恋的,那就好像小猫小狗依恋主人,可爱的妹妹依恋兄长一样,就像……就像……
像什么呢?她不知道,不能确认,也无法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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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乱神(4)
此刻看着奄奄一息的姜沣,她忽然头脑清明,激情狂飙般席卷而来,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姜沣的手掌,顿时觉得内心一片宁和安静,便如在他那庭园中一样。多日来的疑虑、迷惑、惊恐、猜疑、害怕顷刻消散,犹带泪痕的脸庞上,不知不觉地露出了微笑。
大凡世人,皆是如此。平日中或安闲或劳顿,往往无法领会到自己最深刻的感情;每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真性情不由自主地便会流淌而出。
人就如同一个水壶,内中盛满了水,那水便仿佛他的情感。平日中水壶端正摆放,水自然无法溢出。但是假如用力摇晃,或者用利器刺破壶身,水自然就流出来了。情感也是如此,只有剧烈的动荡,譬如说生离死别,或者尖锐的痛苦袭来时,它才会渲泄爆发。
那一时刻,苏度情和姜沣,在一间小小的佛寺禅房之中,冥然默契,冥然和谐。一心成一世界,一海便是一沙尘,三千界中的烦恼恐惧,都成了心外之物。
风寂然,鸟无踪,便仿佛世界终止了运动,那一刻时间被定住,无声无息地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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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山雨(1)
一条长长的长廊通向一个恍如梦幻神话般的场景。
长廊上的壁画和雕刻虽然有些猥亵,但是很讲究分寸,到处镶着螺钿和珐琅。墙上嵌有巨大的黄金烛台,手臂粗细的红烛照亮了整条深幽幽的走廊。
长廊深洞,仿佛没有尽头,足足走了一柱香的功夫,他才走了出来,眼前豁然一亮,却是到了一个小厅。但见厅上,阳光从两排落地大窗子照进来,天花板上、墙上、地板上,铺满了镶金的丝绒帷幕、天鹅绒和丝绸,装饰有金属的怪兽、青铜的禽鸟、巨大的结满海藻的花瓶、奇形怪状的藤萝植物、龟裂的兵马俑……天花板描绘着飞鹰和星空、战场和杀戮、奇花异草和仙境乐园。
厅中到处镶满宝石,红宝石、绿宝石、金刚石、祖母绿、水晶、蓝宝石、象牙、犀角、珊瑚、珍珠、玛瑙、翡翠……阳光照在上面熠熠生辉,璀璨夺目,直叫人目不暇接,叹为观至。
他正自赞叹时,只见厅中一角走出来一个人,穿着内官的红色服饰,头戴黑色锥帽,手持拂尘,面如冠玉,神情谦恭,见到他后,躬身为礼,道:&ldo;皇上请邢大人进去参见。&rdo;
邢大人赶紧整束衣冠,跟那内侍进去。
却没想到皇帝并不在门后。两人又穿过一连串数不清的大厅,都是堆砌豪华,毫无实用。他们需要不时地穿过长廊、楼梯、过道、暗门、机关……那些都是这座巨大的宫殿的骨骼血脉,彼此交叉纠缠,仿佛迷宫。空气中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香气,邢大人虽然见多识广,却也分辨不清是什么香料发出来的。不过他知道,皇帝每年都派大船去南洋和波斯采集香料,那两处物产丰富,很多都是中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异物。当下也不以为奇,目不斜视,向前走去。
脚步声在一座座大厅中&ldo;橐橐&rdo;的回响着,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他们上了一条楼梯,那楼梯之长,回旋反复,仿佛通向天堂的天阶,内侍一言不发,颇为吃力地爬着楼梯,邢大人跟在后面,步履仍是异常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