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t;安娜,听见你声音真高兴!你的声音一点没变,和当年一样年轻。&ot;
&ot;哪里啊!都老太婆了,女儿都比我高了呢!怎么会?&ot;安娜突然注意到自己的声音,便故意放得娇柔纤细些。
同学聚会的地点在一中旁边一个叫&ot;广阔天地,大有作为&ot;的酒店。酒店的外装饰很简陋,用蓝漆刷了四周的墙充当蓝天,还画了几片白云。相比之下,里面的装饰倒很有意思:凳子是那种四脚长板凳,地上是镰刀,墙上是红宝书,大厅前头还刷着&ot;知识青年,上山下乡&ot;的字样,叫同学们很是唏嘘感慨,心头如打翻了五味瓶。
上菜的顺序也很奇怪,先来一道&ot;忆苦思甜饭&ot;,又上了几样野菜,甚是慡口。
同学大多久不见面,碰到一起就互相打趣,熟悉的还相互拥抱,边抱边自我嘲笑。
&ot;脸没贴上,肚皮先亲嘴了!&ot;
&ot;你这头发,怎么比你肚子里的墨水掉得还快?整个一&039;中间一块足球场,四边都是铁丝网&039;了嘛!&ot;
&ot;我头发掉得快,你褶子长得多,都跟包子的肚脐眼儿一样了!你还笑我?&ot;
没过十几分钟,以前的绰号都被想起,开始边喝酒边抖以前的糗事,惹得满堂哄笑。
安娜心中是兴奋的,仿佛骤然回到了少女时期。看看周围的女同学们都是当妈妈的人了,却在老同学的拍拍打打中显得举止随意,少了很多拘束。岁月的痕迹只在这青春的回放中有了些许抚平。
安娜没见到涡轮司机。聚会开始二十多分钟了,涡轮司机才匆匆赶来,进门就作揖,说是不认识路,变化太大,先自罚三杯。
安娜看着眼前这个高大颀长的男人,禁不住感慨大家都老了。以前那整齐的小平头,现在居然吹得很奔儿。惟一不变的是那一股与众不同的书卷气--一件本白的细绒羊毛衫外面套了一件暗绿的休闲西装,松散地扣了一颗扣子,透着清慡与儒雅,明显与其他男同学前襟有油点、后领有头屑的松松垮垮的西服不同。讲究,安娜心中冒出这样的字眼。涡轮司机以前就很讲究,即便是洗得发白的衬衫,都压在屁股底下坐平了才穿。就连他的课本也干净整洁,一个角都不折,笔记记得工整而仔细。
涡轮司机与老同学一一握手,最后走到安娜面前,拉着安娜的手,重重抖一抖,很有激情地喊了声:&ot;安娜!&ot;
安娜抬起她奥菲利亚般的大眼睛看了他一眼,说:&ot;你好。&ot;大方一笑。
&ot;让班长跟学习委员拥抱一下!大家鼓掌!&ot;同学三窝起哄。在座的各位,没谁不知道安娜与涡轮司机的感情,没喊&ot;让老情人拥抱一下&ot;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安娜很窘迫,恼怒地白了三窝一眼。涡轮司机却非常大方,张开双手给了安娜一个很结实的熊抱。&ot;噢……!&ot;四周一片欢呼,还有人抢下了快门。
席间大家互相交流着现在的生活情况。这一届英才,当初个个是人尖儿,而今却大多不如意。很多返城后随便找了个地方窝着,不死也不活。当然有几个后来考上大学的,也都混出省去了,这次都没来。于是,焦点便聚集在涡轮司机身上。
第三章这班老三届(2)
&ot;我是高考恢复后第一届啊!上的北大物理系。&ot;涡轮司机笑着说。
&ot;当初志向不是&039;裤子大&039;吗?怎么跑那么远?&ot;有同学问。按当地的土话读出来,科技大就成了&ot;裤子大&ot;了。
&ot;唉,当时就想逃得远远的,所以……不提了,不提了。&ot;
这个&ot;不提了,不提了&ot;大约是这次同学聚会使用频率最高的词,基本上概括了二十年的不如意,是长长一段青春的缩写。于是,&ot;不提了&ot;就成了失意的代名词。
安娜陆陆续续知道了涡轮司机后来留校读研究生,没读一半就跑美国读博士,读完博士又找了个州立大学教书的整个过程。历史遗留问题就算是交代清楚了。涡轮司机应该算恢复高考后最早出去的那一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