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开始甚至不知道那就是成屿。
开学半个学期了,林蔚在班上根本不讲话,更不用提朋友了,他在班上只认得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因为他们负责收发作业,而他们带来的感觉也是平庸的,只不过是嘈杂的汽车鸣笛声、无味的白开水、平平无奇的灰黑色,乏善可陈。
那天他在图书馆,在书架上挑拿着发呆的书,就像在饭店挑想吃的菜。
最后他挑中了一本散文,翻页的触觉让他尝到了昨晚的晚饭,番茄黄豆浓汤,还算不错。他用食指点在书脊上,停顿了一下,才把书拿出来。
那本书并不薄,拉开之后在书架上留下一道缝隙,透过缝隙能看到书架的另一头,另一个恰到好处的空缺里露出了一个人。
因为个子很高,所以只有线条利落的下颌角。
林蔚愣住了,那个人弯了弯腰,从缝隙里看到了他,朝他礼貌地笑了笑。
那一霎那,林蔚的通感症又犯了,他感觉到自己在心脏的位置被谁捏了一下,不轻不重,很新奇,然后他尝到了奶油味,味道清新触感却黏腻,他不自觉地抖了抖。
第二天,林蔚在班上,笔掉了,一回头,发现书架后面的人就坐在他后面,他居然从来没有回头看过,他听到别人叫他“成屿”。
啊,原来是“成屿”。
即使毫不关心身外事的林蔚也听说过他,学生代表,品学兼优,绅士有礼,进退有度,家境清寒却积极向上,简直是照着老师同学怜爱的模版长的,谁能不喜欢成屿呢?
只有林蔚对成屿毫无感觉,但他喜欢奶油。
林蔚企图在街口的咖啡厅里找到口感味道相似的奶油糕点,他是咖啡厅熟客了,在琳琅满目的玻璃冰柜里点一点,侍应生就会给他拿,他尝了好几种,都没尝到相似的味道,他有点懊恼。
晚上他一个人在家,父母带着妹妹去听音乐会了,没带他,很正常,因为再美妙动听的音乐,从他耳朵里钻进去之后,都会在脑海里变成别的东西,轮廓模糊的颜色或者是口味各异的食物。
妹妹总是说,他脑子坏掉了,是神经病。
不是神经病,是通感症,他总是这样面无表情地想,但表面上一声不吭。
在家里,他无端地坐立不安起来,他仿佛对成屿的奶油味成瘾了,渴望再尝一尝。他赤脚走在木地板上,皮肤白得能看见青色的血管,他觉得自己仿佛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一步步踩不到实处。
他漫无目的地在无人的家里走来走去,没有找到。
有点懊恼。
他放弃了,生着闷气坐在床沿边上,咂巴着嘴,企图尝到空气的味道。他自暴自弃地躺到床上,大字型摊开,看着天花板,放任自己皱着眉头回想起成屿的样子。
长短适中的头发,打球的时候发梢会扬起来,汗珠会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流。
有点痒,林蔚烦躁地挠了挠脖子。
然后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有时候他会被老师叫到讲台上解题,肩很宽,写出来的一个个粉笔字都是带着色彩的,柠檬黄青草绿海水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