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琳不解:殿中少的人可不止一个,别的不说,至少上座的三个人都不在!不过能听出李小姐有别的话说,便不打岔,只笑看着她。
李小姐往谭玉君原本的座处努了努嘴,“那位!在容尚仪那儿讨了个没脸,这会儿不知躲到哪去了!”
“哦?”德琳诧异,太子殿下片刻之前说容尚仪请她献技,那就算谭玉君技法上有失误,也落不到被容尚仪羞辱的下场吧?
“还不是那沉水香惹的事!”李小姐大约也不想露出幸灾乐祸的浅薄来,尽力拿出公允的口气,“头先她又露了一手琵琶绝技,容尚仪直说好,格外过来跟她说话,不知怎么说到衣香上头,她又夸耀起来,结果容尚仪一句话就叫她闭了嘴!”
李小姐说到这儿就停下来了,神情说不好是兔死狐悲还是心有余悸,瑶筝不耐烦,插嘴道,“说什么了?你就别卖关子了!”
李小姐看了她一眼,轻咳了一声,“容尚仪说‘水沉?我还以为……怪了,那皇后娘娘把预备下的迦南赏给谁了呢’?”
李小姐的眼逡巡着瑶筝和德琳。
瑶筝莫名其妙,“这话有什么了不得的?谭玉君……”
“瑶筝——”德琳对她蹙眉,不让她乱说话,“迦南是最好的沉水香。”说白了,容尚仪是借此告诫谭玉君:别觉着自个儿有什么了不起的,当日的赏赐不过是外表看起来一样,内中实则是不同的,皇后娘娘确有看重的人,可那个人不是她谭玉君!
“哦,这样啊!”瑶筝懂了,可还有她不懂的,“不就是没得着最好的熏衣香嘛,倒用得着气得躲起来?”她对李小姐也不以为然:容尚仪就那么句话有什么好值得像后怕的?
瑶筝心里想的都在脸上挂着,李小姐看了觉得和她说不通,苦笑去看德琳,德琳倒深知那句话的厉害:李小姐说那话时语气又轻又柔,还笑吟吟的,德琳一看就知她是在学容尚仪,也是觉得心惊——一个人在最得意的时候,怕的不是嘲讽或斥责,因为那时候人会把这些看作是妒忌,让人怕的恰是这种轻描淡写,因为这背后往往是分量最重的真相,足以把人从云端打落凡尘!“当着众人面儿说的?”
“能有三、四个人在场。”李小姐说了几个人名儿,都是那天一块儿入过宫的。
德琳轻叹了一声,没说什么——容尚仪如此不留情面,换做她是谭玉君,只怕也要无地自容……谭玉君固然有她张扬惹人厌的地方,容尚仪的尖刻却也不遑多让!果真是身为宫中人便能为所欲为、不需把人放在眼里了?
德琳强忍着,总算未露出不快——脸色虽有异,李小姐却把那认作是对容尚仪心生忌惮,倒很高兴有人和自个儿一样,“德琳,你说那迦南能是什么样的呢?我还真是只听说过名儿没见过实物呢!”她亲亲热热地看着德琳。
“谁知道呢?”德琳摇头,也是一片茫然。
“你也不知?”李小姐像有些不信,“我还以为娘娘赐给你的……”
“我是什么样人你不知道?若我有那迦南香,你说我会藏着不用?”德琳笑。人人都知她喜爱新巧,衣饰上头向来不愿与人同,她这么说足够让李小姐信个七、八分。
“那就奇了,”李小姐疑惑,“既不是你,又不是谭玉君,我倒想不出那天的人里还有谁能蒙娘娘另眼相看!”
“话也不能这么说,什么事都有可能,娘娘总会有娘娘的考量,”德琳也不知道自个儿在说什么,却知道装糊涂总是没有错的,“瑶筝,你的那盒香打开看过没有?”
“没有,”瑶筝痛快摇头,“就是打开看了我也分不出什么迦南什么水沉的。我说要给你你又不要!”
“你混了?娘娘所赐也能乱转送外人的?就你敢送谁又敢接?”德琳嗔她——这大小姐的手是散漫惯了的,别说着说着又想起先头说的话、再要转送给李小姐,那可真就是失礼之至了!
两人一问一答中,一旁的李小姐眼中却闪过异彩,面上露出些不自在,德琳瞥见了,心中纳罕,不过她心思剔透,立时想到这李小姐怕是想岔了——她别是以为落到她继母手里的那盒香便是迦南?再一转念想她误会着正可以免了自个儿被追问,况她也不至于因此去找她继母查验究竟,如此一来倒也算歪打正着,遂也不点破,借了个话头便转言其他了。
李小姐确如德琳所想的,这时候虽后悔不该连拆看都不拆看便把皇后所赐拱手送人,可想到就算先知道那是珍稀之物也当不了是这么个结果,也就释怀了:迦南再好,终不过只是一盒香,被娘娘看重才是谁都抢不去的荣宠——她倒是认准了既非杜、谭二位,那么能得迦南的也就该是她了,压根儿未往别的地方想!
李小姐如此实在是有自以为是之嫌,只是很多人有时候还就爱犯这个毛病!好在她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心中虽欣喜不已,面上却未敢露出得意来,德琳转了话题,她便忙不迭地附和上去,还暗暗佩服自个儿有荣辱不惊的心胸,丝毫不知这竟在无意中保全了自个儿的颜面,没有落下笑柄。
她和德琳各怀心思,却都是要避开迦南不迦南的话,不谋而合,倒也彼此解了围。瑶筝不知她们两个心里的官司,只顾着庆幸无人追究她为何避席那么久,正有些洋洋得意,忽看到殿外进来个人,往殿中一撒目,直奔着她们三个就来了,一看清那人的形貌,不由拽着德琳的袖子喃喃,“糟了,完了,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