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忽然就醒了,怎么都无法入睡,潘喜柿近日总是止不住地打喷嚏,中医说可能是脾虚加上夏天寒气入侵。她起床给自己煮了一杯红枣姜糖水,打开手机刷刷朋友圈。
潘喜红的一条朋友圈收获了她们彼此间朋友圈共同朋友的所有的赞。笑笑生平第一次开口喊妈妈了,图片里,宋家惠紧紧地搂着二女儿喜极而泣。
潘喜红给图片配的文字是:坐在母亲身边半个小时,相当于你找心理医生七次;在厄运面前,母亲会有预感,她限制你的行为时,你不要惊讶也只有母亲,会为伱献出她的生命,哪怕事情没有到达那一步。感谢我的母亲从小到大对我无微不至的爱,感谢母亲在我所有的困难面前永远比我还快地冲到第一线,因为我有这样的母亲,所以我今天也学会了如何做一个母亲。这是一个必须打卡留念的日子,以前只知道我的妈妈爱我,现在我知道自己的女儿也爱我,我是天下最幸福的妈妈和女儿!
这条朋友圈下,各种感人的留言让人看后都能潸然泪下。
潘喜柿看了一会儿,虽然心里是为笑笑开心的,可是她还是没有任何点赞的意愿。热闹的地方并不需要多她的一颗红心点缀。今天是周末,大姨妈驾到,潘喜柿也没有睡好,还饱受鼻炎煎熬,她动定也不想动,可刚重新瘫在床上就接到了宋家惠的电话,说是笑笑会喊妈妈了,让她回来全家一起庆祝下。
潘喜柿想也不想,在电话里直接拒绝。
宋家惠数落她说:“你二姐是你的亲二姐,你小时候要不是她,根本现在不知道在哪家哪户眯着,也许还被转卖到山沟子里了呢。你就不能让大家感受点热乎气儿?”
潘喜柿冷冷地说:“我没有记忆的事情,确实没法从内心主动回报。可我从有记忆开始就没感受过妈妈的爱。你们这是为母爱而举办的盛筵,我不想去,去了也不知道说什么,不是更给你们添堵吗?”
一大早,潘喜柿本来因为笑笑会叫妈妈了,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但是接了一通自己母亲的电话,她就开始觉得厌烦。大概是姨妈嫁到了,她恨不得直接把某人的电话和微信拉黑。
这时候,三花姐她打电话说要来看看她,潘喜柿直接说自己今天不想做饭,也不想点外卖。三花姐就说自己做好饭带过来。真见面的时候,这位好闺蜜不仅带了两大锅自己蒸的小笼包,一锅红枣枸杞小米粥,还带了自制的狗饭。
对的,三花给欢欢和喜喜煮了大棒骨,还用潘喜柿的厨房给小两只煮了牛肉和南瓜泥蒸成的肉丸子,不对,不是准备了两只狗狗的午饭,而是三只。她把欢欢喜喜的妈妈喵小七也带来了。欢欢好像已经忘记妈妈了,可是喵小七还记得自己的崽儿,不停地上来用舌头亲孩子。潘喜柿是语文老师,可她第一次看到两只狗子身体力行给她讲述了什么叫舔犊之情。
潘喜柿对三花姐说:“你看你家这个喵小七从一进门就开始对我拜拜,像是让我一定好好照顾她家崽子,那意思像是说,拜托你了,拜托你了!”
三花姐说:“万物皆有灵性。它们也就是不会讲话罢了,心里其实什么都知道。吃奶的时候,喵小七根本不让我接近她的孩子们,后来孩子们长大了,可以吃狗粮了,看着我分身无术,狗子们的细节日常已经照顾不过来,所以当我把她的孩子抱走送人的时候,她就不再抗拒了。只是恳求我和领养人好好对待她的孩子。”
任菲带着喜喜来见妈妈,喵小七对待这个孩子一样热情。三小只在一起打滚撒花儿,吃饭的时候,两只小崽子还没有吃完,喵小七看着孩子们也不和他们抢,特别有母亲大人的风范。
本来任菲是要和潘喜柿一起吃饭的,包子都已经摆好了,可是小女孩接到电话,突然大叫起来:“我妈妈要来了,我妈妈要来看我了,我不吃了,我要回去等我妈妈。”
任菲的妈妈来看孩子了,小女孩抱起狗狗立刻就要回家,可是喵小七却不干了,追着任菲上跳下窜,看意思是舍不得孩子离开。任菲干脆就把小狗先留在了老师家,自己马不停蹄地赶回去等妈妈。
事后,潘喜柿笑着说:“今天是母亲节吗?好像每个人都在秀母爱。”
三花姐说:“你这大姨妈来得脾气不正啊?我带喵小七来你这里,可不是故意的。”
这时,潘喜柿的电话也响了,潘冠霖打过来说:“喜柿啊,今天全家人都特别高兴,我跟你妈做了二十几个菜,你赶紧过来吧,好多都是你爱吃的。爸爸特意新学了一道豆腐虾仁蛋黄煲,你大姐说你特别喜欢吃这道菜,我在里面还放了鲍鱼丝呢。”
潘喜柿口气比早上缓和了不少,她说:“爸爸,我今天不太舒服,就不过去了。你们开心吃饭吧,有时间,我再去看笑笑。”
潘冠霖说:“怎么不舒服呢,是不是着凉了?现在天越来越冷了,你一个人住在外面可得多注意啊。你大姐说你很会做饭,我听了还挺欣慰的,能好好吃饭,说明你姥姥在这一点上教育得很成功。你是个有脑子的孩子。”
再理智的女人,每月也总有那么几天心情不好的时候,潘喜柿从早上开始的不开心,却因为电话里这个本来在世界上应该最熟悉最亲近的陌生男人好了许多。对方的话像一股温暖的春风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温暖,她似乎连肚子都不那么疼了。好言一语三冬暖,恶言一句六月寒,在某个特定的时候,在这个世界上谁又能拒绝来自至亲的温暖呢?
其实,潘喜柿对自己的父母其实现在没有任何要求,只要他们不对自己恶言相向,就阿弥陀佛了。如果不有事没事儿诬陷自己,她也觉得他们对自己来说就是最好的表现了。
这时,潘冠霖又说,“喜柿啊,这样吧,既然你不舒服,我做好菜都给你留一份,然后晚上给你送过去。”
潘喜柿顿时感到受宠若惊,虽然是来自父亲的这种关怀在一般家庭里是非常普遍的,可是对她来说还是人生中的头一次,那种感受无异于潘喜红第一次听到笑笑喊妈妈。她潘喜柿竟然也有爸爸给送饭了?她心底这么想着,可是行动却是拒绝的,因为她真的不习惯。让她做到不往坏处去揣摩父母的心思已经是自己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可真要是他们送来的东西,在自己的家里接待他们任何一个人,她都会觉得尴尬和手足无措。
潘冠霖说:“你住的地方和家里这么近,走路都能到。骑个共享单车,比去你大姐家还近呢。你别吃晚饭,等着爸爸啊!大概六点多钟,我送去你就直接吃。”
“真的不用了,我有吃的,我朋友还在这里呢,您,您真的不用过来了。我已经吃过了。”潘喜柿都结巴了。
“这才几点啊,你就吃过了,吃的是午饭还是早点啊?”潘冠霖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和父母从小不在一起,没有感情。但是我们还没老,你也还年轻,咱们从现在这个时候相处,哪怕是新认识的朋友也能处出感情,更何你是我们亲生的女儿?你只要记着,爸妈心里不是没有你。”
放下电话,潘喜柿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她无力承受父亲这样的好意,可是内心却忍不住想起一些事情来。那一次,父亲为了笑笑的事情,在一个很冷的大风天亲自来学校门口同她道歉。可是她从头到尾不仅没有一句好话,甚至连一个好脸色都没有。就算她心中有再多的怨气,现在想起来竟然都是内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