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安排停当,适逢龙驹寨五帮班头派了十六人抬的大轿子来请老连长,端阳节的龙舟赛会上,要老连长亲撒五彩斗,又有花鼓和二黄戏的对台演出,正好他要到寨东视察左撇子部的武关防线,就说说笑笑着乘兴而去。老连长身边只带了一个女人,这就是十八娃。十八娃不仅挠脊背是天下第一,还能帮他品味臭臭花鼓子的妙处。当然还有床笫之事,鸨帮班他认过的干女儿就有十几个。每一次到龙驹寨,五帮班头们都要领来一些姑娘给他磕头,他咧嘴一笑就认了,干女儿们或侍候他半天,或陪他一夜床,总要他高兴了才&ldo;干大干大&rdo;地亲声儿叫着接了银元离去……
虽说老连长老谋深算,但出其不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古历五月中,下州川一河两岸,人们给旱地里蕃麦苗锄头遍、给水田里稻秧拔了稗草。在夏收秋种之后的空闲里,苦胆湾的面坊人家吊出了头茬挂面。十几副面担子如约给县城东背街的司令部伙房和于家大院送去,可在城东八里地的笆搂山下,被不明来路的一股子武装连人带货掳了去。护校队的人带了枪去解救,结果头破血流地逃了回来。报告的情况要比土匪抢人严重得多:笆搂山下的官路被人横挖了一道壕,这壕直伸到两边的庄稼地里。有一群身穿黑制服的兵端着枪伏在壕沿上。壕前十来丈的地方划了一道灰线,有七八个农民样的人手执马刀在此警戒,说话是漫川关一带的下河口音。州河两岸,支了几十顶军帐,南北二山之间通往县城的州河通道被彻底截断,所有往返县城的人都被挡了回去,稍有违抗就刀枪侍候。
孙校长麻春芳带领新立起的民团二百多人正在后沟里学打枪,得到报告就立即开会商量。孙老者说县城内外消息不通,城里必有灾异,又适逢老连长去了龙驹寨,这不是一般的事情。麻春芳说刚好王双考营西潜牧护关,而守城的却只有李念劳营和咱老四手下的新兵连,正值城里空虚之时出事说明来者是知己知彼,目的恐怕不仅仅在于图谋城里的钱财粮物。孙校长说,听古楼峪下来的人说,固士珍的寨子上这两天出奇地平静,但凭他那点儿人马要进城闹事恐怕还没有这个实力,说那些人是下河口音就叫人猜想是不是咱老表唐靖儿的人马上来了?麻春芳说,唐靖儿陈月天在湖北郧西扎了根,就是要犯州川,他总得走竹林关总得走山阳县吧?那边都是老连长的人,不可能不通消息呀?再说了这一线上来八九百上千里路,又是大部队行动,总要电闪雷鸣,不像咱王双考的一营人每人背了二斤炒蕃麦一天一夜就到了地方‐‐‐
商县城(11)
商量的结果是以护校队骨干为前锋,以民团的二百人为主力,带足弹药,趁天黑扑上去一俱打通警戒线直奔县城与守城的孙团长会合,依事态程度决定以后的军事行动。孙老者提醒说,如遇强敌不要硬碰。孙校长说民团毕竟是一些才放下农具的农民。麻春芳说仗是由我去打,进退攻守我心里有数。于是队伍集齐,统一了哨令,连续的短哨音就是进攻,一声长哨音就是撤退,撤退还是卷席筒的阵法,不能乱套。麻春芳把挂在脖子上的铁哨子当场吹响,演示已毕,每人发了二十颗子弹,只等天黑行动。
可是这一仗却出乎麻春芳的意料。首先,伏在土壕里的兵们不仅有长枪,还有炸弹;更可怕的是,笆搂山的制高点上,有机枪居高临下喷火……所以一交手,麻春芳就咬了铁哨子一口气儿地长声吹。护校队的硬手们爬在地堰上还击,民团的人就趁势滚到蕃麦地里,又依照在后沟里演练的战法,一个排掩护两个排撤退,依次朝后卷。所好对方没有追击又有黑夜遮蔽,幸无人员阵亡。虽有十来个人挂了彩,但两个重伤者还是被人扯着腿抬回来了。
城里的事态可能十分严重。琴抱着跟虎,娘哭了娃哭。孙老者拄着水火棍在大椿树下转了一圈又一圈,饶端着一碗汤药跟在后边,一声高一声低的唤着大大……
为了防止天明后对方追击下来,孙校长麻春芳连夜安排民团,在下州川几个交通要冲和制高点上部署了火力。天蒙蒙亮,孙校长麻春芳就赶紧给龙驹寨的老连长通报消息,一骑快骡疾驰而去,铁蹄叩击官路的声音沉在人们心里。
二尺高的蕃麦苗子,在初夏的燥风中整夜都蔫卷着叶子。陈八卦坐着兜子一手摇着折扇一手扣着红铜茶壶,晃儿晃儿地来到设在金陵寺的民团总部。孙校长迎上前去要说明昨夜的事情,陈八卦亮掌止了他。红铜茶壶的壶嘴儿在帽苔子的鬓角挠着,陈八卦提袍下了兜子,径入大殿入座,才说:&ldo;没死人吧?没死人就好。香会上传下来的话是:县城叫唐靖儿和固士珍给围了,东西南北四座城门被铁桶一般箍住,目下第一等的要紧事是立马向老连长报告!&rdo;孙校长说:&ldo;送急信的骡子已经去了。&rdo;陈八卦说:&ldo;这就好,但这只是其一。其二,如果县城久攻不破,唐靖儿的人马是长途跋涉而来,要吃要喝就必然顺州河下来抢掠‐‐‐&rdo;孙校长说:&ldo;已部署了民团在必要处火力防范,护校队也放在了要紧处。&rdo;陈八卦扬着茶壶,铁青着脸说:&ldo;不可仅此而已,一河两岸的老百姓得尽快上山入洞。事情一来,总要保民第一,没了民众百姓,你的民团就是无根之草。&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