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的心中,不仅没有丝毫的欣喜,反倒被极度的恼怒充斥满了。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少年整日侯在如意馆门口,只想冲进去,将他的小于穗带走。
他想为她许一个老实本分的好人家,不用极尽的奢侈,只要不愁吃穿便好。
他想让她做一个清清白白,岁月静好的少女,相夫教子,安稳一生。而不是如今这样,成为一个舞伎,沦为世人争相赏玩的对象,沾染尘世的污浊。
可他一次也未踏进如意馆的门,侍卫见多了他这样的泼皮无赖,拿着长棍,赶牲畜一样的,一次次将他给打了出去。
直到,在又一次鼻青脸肿后,他碰到了一个出门采购脂粉的小丫头,他拜托那丫头替他送一封信,交与汁香院锦茵阁里的云初姑娘。
&ldo;当日傍晚,云初便收到了信。&rdo;夏清时说到,&ldo;这信被她仔细收在带锁的铜盒中,放在床头,日日反复阅看。而铜盒之中,还有数十封,自她进入汁香院来,时常写与少年却从未送出的信。&rdo;
夏清时看了一眼皇上:&ldo;少年的信中写满了对云初的想念,以及对她那时身份的不满,答应她第二日傍晚在如意馆墙外的一株榴树下,等云初,他要带她走。&rdo;
云初的心里是异样欣喜的,她一直将对少年的情愫埋藏在心中,无法割舍却也得不到回应。
在少年离开后,于穗便也收拾了包裹进京陵寻他。
只有他在的地方,那才能称作家啊,他若走了,她便没有家了。
所以她一刻也没有犹豫,便上了京陵,稍一安顿便四处寻人。
无奈没几日盘缠便用光了,山穷水尽又一心寻人的于穗正好听说了三皇子如意馆中有个汁香院,汁香院除了纳奴籍的少女外,也广纳美貌女子,充作舞伎或是歌伎。
三皇子如意馆,一听便来头很大。于穗想,她若是进去了汁香院,不仅不用再为盘缠的事发愁,说不准还能求求三皇子,帮她找人。
于穗从未跳过舞,然而一去便成了。
不仅成了,甚至是与其他三个姐妹一起名扬万里。
于是,她们被安排在中秋宴上为皇上皇后献跳最后一曲月夜踏歌凌仙舞。
&ldo;云初收到信的第二日,正是那一年的中秋,她一时间欣喜若狂,却又暗自担忧,她想要不顾一切的与她心心念念的少年郎远走高飞,毕竟她不远千山万水,只为寻他而来。然而,明日晚宴的最后一曲舞若是不跳……云初不敢想会有什么后果。&rdo;
夏清时看了一眼锦妃,又看了看皇后,甚至扫了一眼汁香院里一个比一个稚嫩鲜活的姑娘们。
有多少女子拼劲全力想要这样一个机会,而这个机会对于云初来说,却成为她眼下,最大的烦恼。
&ldo;云初在信里写道,她也曾偷偷问过冯姨,假如,她说若是假如她兀自逃了,不去那中秋晚宴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冯姨当时只是骂她傻,说这样的机会,没有人会弃之不要的,若真是逃了呢?云初又问。冯姨便沉了脸,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又能逃到哪里去?抓回来便是一个五马分尸……&rdo;
冯姨长叹口气:&ldo;我哪里知道她竟真的说的是她自己,我还以为,还以为她只是……&rdo;
夏清时也跟着叹了一口气:&ldo;如此,云初害怕因为自己连累了那少年,想拖带信来的丫头替少年回一封信,只待多等一日,多等一日她便跟他走。&rdo;
哪知,那丫头只是出门碰巧遇到了少年,她哪里知道要回信去哪里找人?
那信便被这样耽搁了。
第二日傍晚,便是那场流传广远的中秋宴,烟绫罗,紫菱川,云初和如今的锦妃娘娘,四人一齐跳了那月夜踏歌凌仙舞,引得满堂喝彩,站在中间那忘记摘下面纱的姑娘,甚至一举击中了皇上的心。
而与推杯换盏、歌舞喧嚣不绝于耳的如意馆一墙之隔的榴树之下,少年郎顶着深秋的寒露,默默的等了一晚。
第二日清晨,一夜寒凉,更深露重,打湿了少年本就单薄的衣衫,也打湿了他那颗年轻的心脏。
他听路过的人交头接耳,皆说起昨日晚宴上的那一曲舞,说起那些个姑娘们,仅凭这一支舞便可扶摇直上。
他默然,心中的失落与伤心渐渐被怨恨代替。
他恨,恨自己亲手养大的穗儿,竟因荣华富贵离自己而去。
他恨自己将她当做掌上的珍宝,小心拭拂着生怕惹了半片尘埃,而她却当自己如同草芥,弃之如敝履。
于是当下,他便含着满腹的怒气,写下了一份决绝书,不管不顾的递与如意馆门前的侍卫,愤而远离。
他想离开这让人生恨的京陵,回到家乡,便当一生之中,从未遇见过那个名叫于穗的小小婴孩,心中从未装过那样一个如冰如雪的少女。
可待他横冲直撞,埋头行了半月有余,心中的气消散尽了,不觉又想,他当初离开家来到京陵便是为了穗儿能有个好的归宿,若她真能进入皇宫,万人之上,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她本就生得那样的美丽,她就该拥有不凡的一生,自己能照顾她十来年,已是一生幸事。
越想越觉得自己太过狭隘,被一时的失落冲昏了头脑。
于是收拾收拾,便又重返京陵,想要收回他口不择言的那份信,真心实意的替她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