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姨娘的身份是良妾,并不是那种卖身为奴的丫鬟通房升级为的姨娘,虽说也不似明媒正娶的夫人一样那么容易提出和离的要求,但晁兴手里捏着两万两的借条,还包括当初池氏为了如妍出阁而借的八千两,濮雒当然可以不许晁姨娘离开,可晁兴也能随时把濮雒告上公堂逼债。
这样的利害关系之下,濮雒能说什么?更精彩的是,在濮雒还没正式签下放妾文书之前,又有暨阳来的同乡爆出了大新闻,晁姨娘不是晁兴的亲姐姐,她其实是晁家的养女,小时候同乡的人都以为她是晁家的童养媳,换句话说就是晁姨娘与晁兴之间不简单。
这时候濮雒大概开始思念池氏了,但更要紧的是还钱,所以接到了陈濯升迁的报喜帖子之后不但没有送礼,反而送来了亲笔写下的借钱求救帖子。
听说,同样的信也送到了齐郡王府和石家二房。
齐郡王府里的如妍刚刚早产生下了一个儿子,然而这儿子生下来如妍并没有机会见到,就被直接抱给了小齐郡王妃那边抚养。老王妃叫人给如妍加了补品,也打赏了金银锦缎,只是并没给濮家送喜信,也没给如妍升位分,王府里的传言说,这孩子可能会直接记在王妃或者侧妃名下,总之跟濮良侍是没关系了。
如妍在月子里只是哭,每日里呆呆的茶饭不思,收到父亲的信就直接撕了,据说是连看都没看。
而石家二房的如姝就更不用说了,石仁琅那边被恩师赶走之后倒是终于没处可去,只能回家。但石老太太的孝期还没结束,理论上来说身为孙辈的石仁琅与如姝夫妇可以亲近,只是不能生子。石二太太每日里都在催促如姝对夫君用心,而石仁琅却放话说自己要做个孝道上的榜样,一年的孝期未满,就不与妻子同房。当然,书房里侍奉的清秀小厮还是很多的。
石二太太看着心急,便天天拿娘家如今越发落魄的如姝撒气。如姝每日里忍死忍活的,拿什么搭理接济濮雒?
于是走投无路的濮雒最终还是厚着脸皮上了陈家的门,开口向陈濯和如姒借钱。
陈濯有些心软,想要接济一点,如姒却拉了脸:“当初他为了我娘的嫁妆还想逼死我呢,那个时候不拿我当人看,现在跟咱们借钱?他要是重病破产也就罢了,跟晁家人借钱都是花在什么古琴香炉、风雅快活上头了,这个钱凭什么咱们给?不给!”
陈濯原本心软就是因为爱屋及乌,并不是真的性格软弱,听如姒这样说也很有道理,索性不让如姒扮黑脸,直接亲自出去给濮雒倒了一杯茶:“濮大人的难处,恕我们实在帮助不了。您请回吧。”
濮雒上门求救已经是咬着牙拉下脸来,来之前也想了些软话要说,没想到如姒根本不见,陈濯则是干脆利落,不解释也不抱怨,直接跟闭门羹一个路数。他身为岳丈的此时要求人,也没那么硬的底气。毕竟做公爹的可以指责儿媳不孝,做岳丈的却很难要求女婿太多,登时一张保养了多年的儒雅面孔青了又红,红了又青,还是勉强道:“大姑爷,您看……”
“濮大人,慢走,下官不陪了。”陈濯直接起身,截口果决,声音却很温和。言罢就直接往内堂去了,随即示意家仆送客。
濮雒气的太阳穴都突突乱跳,可他到底也没有就地打滚的撒泼本事,最终忍了又忍,还是灰溜溜地去了。不到半个月,濮家放妾卖宅子的消息就传了出来。之后,也曾经在京中小有过那么一点才名的濮翰林,就再也没人在京里见过了。
如姒听到这些消息,只觉得解脱的很。虽说之前双莺也含蓄地劝了劝她,说那到底是她的娘家,但她实在是觉得这样的娘家还不如没有。与其去关心或者打听濮雒后来是回老家了还是隐居市井,又或者回暨阳找池氏,还不如花时间好好打理一下蒲苇记。
因着晁兴结束了暨阳酒楼的生意,如今的蒲苇记生意越来越好,如姒已经开始琢磨开分店了。只是成婚几个月的采菀如今也有了身孕,陈润欢喜的很,也关心的很,每日在店里的时间就要减少些。
而随着暖暖渐渐长大,如姒也不想每天只是在家里带孩子或者等陈濯回家,有时也亲自到茶楼里去看看生意。
很有些意外的,如姒在蒲苇记里又见到了秦锡之夫妇过来吃新出的麻油鸡面线。
如姒这次是再也没有好奇心了,不管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反正蒲苇记之前的案子也结束了,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茶楼老板娘、居家小女人,那些管不了的事情她可不想搀和。
秦锡之夫妇似乎也很放松,完全没再问过什么暗藏玄机的问题,每次过来只是打个招呼吃个面,或者叫两份小吃。只是因为隔个十来日就会来一次,日子久了倒也有些几分熟起来。
到了新年之后,如姒又在茶楼里推出了几种加了水果和花瓣进去的元宵甜汤,似乎那位秦夫人特别喜欢,来的就更频繁些,有时遇到如姒刚好在店里,还会随口聊几句吃食。
这时候如姒的生活就更平静了,暖暖已经能开口发几个简单的音,虽然叫不出完整的爸爸妈妈,但还是常常试着在学语。陈濯也如他之前承诺的一样,很少亲自追查案件,几乎每天回家的时间都很规律,陪孩子的同时也与如姒更加亲密。
亲戚之间的消息偶尔也会传过来,有些是在预料之内的,比如燕荣在郴州屡屡立功,开始有了些名声。燕家二房和三房分家,如今三房也就是忠勇将军府和陈濯如姒很亲近,最近刚因为明绿樱又再怀孕而送了喜信过来。
也有些是在预料之外的,比如,春姨娘流产,池翠柳怀孕。
春姨娘的流产是一场意外,似乎是五个月的时候开始腹痛不安,怎么调养都不舒服,最后在年前下第一场雪的那天就见了红。郎中的说法是母体积弱,这一胎肯定保不住。石大老爷夫妇自然非常失望,加上先前就有些积累的怒气,两口子倒是难得想法一致,直接将春姨娘再卖回勾栏,换钱继续给石仲琅治病。
就在这个时候,翠柳却查出了三个月的身孕,所有人都非常震惊,因为石仲琅的状况已经是到了“祖传牛皮癣,专治老中医”的地步,几乎所有京畿地区能请到的老中青有名无名的郎中都请过了,并没有人给出了有效的治疗方案。
但翠柳坚持表示,石仲琅是偶尔可以做到的,所以这个孩子就是石家的种。石仲琅最终表示了赞成,也就是说承认这个孩子是长房的香火。
石大老爷和石大太太在纠结了几天之后也决定表示相信,说穿了就是不信又能怎么样。如果非说翠柳的孩子不是石仲琅的,那这样不贞且在祖母孝期怀孕的媳妇只能休掉,那样的话翠柳其实是高兴的。只要自由了,哪怕远嫁外地也是好的,可是石仲琅是绝对再也娶不到媳妇了。
相比于所谓香火的重要性,孝期什么的反倒不是大问题了。反正石大老爷和石仲琅都是终身跟仕途没关系了,而眼前的隔房兄弟石仁琅一脸的不近女色、只近男色,显然也是指望不上兼祧了。那与其将来再满世界寻摸一个来过继,还不如先看看眼前这个,万一真是石仲琅的呢?
石大老爷甚至还非常天才的表示,可以先偷偷生下来,然后交给别人,再送回来,就说是过继的,这样也就没有孝期的问题了。
如姒听到这些八卦消息的时候正好是在蒲苇记店里,二月的天气正是乍暖还寒,而今年的京城似乎特别多雪,街上的行人也不多,蒲苇记的生意自然也要清淡些。
如姒看店里总共也没两三个客人,就跟夏音、仙草坐在柜台那边低声说话,也不免有些感叹:“有的时候我也真佩服石家这些人,真是什么都做的出来,也什么都想的出来,太有创意了。”
“他们的脑筋都没放在正路上,”仙草跟着如姒这样久,说话也越发大胆了,“夫人也很多创意啊,都是好吃的。”
如姒笑着捏了捏仙草的小脸:“小丫头现在越来越会拍马屁了,是不是想吃新出的点心?”
“有新出的点心吗?”门外是清朗沉稳的声音。
如姒抬头望去,赶紧含笑起身招呼:“秦夫人?您今日还带了朋友?还是菊花果茶吗?昨天新出了栗子酥,等下给您送一份?”
秦夫人笑笑点头,身边还有一对大概五六十岁,但是精神很健朗的老夫妇。三人一起到秦夫人平时常去的单间吃茶说话,如姒因为已经与秦夫人有几分相熟,也不在意,只是叫人送茶饮点心就是了。
又过了大概两盏茶的时间,如姒正听仙草讲一些最近陈润和采菀在准备孩子出生的事情,忽然蒲苇记外面一阵人声骚动,而且还有隐约约的金铁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