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外面的雨还没停,病房里的灯已经全部关了,我就坐在黑暗中,时间久了,却能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起身,到床边看窗外的雨,看被夏风微微吹起的白色窗帘。
视线当中,很多扇窗户都是黑的,他们都睡了。我钻进窗帘中,望着仅剩的几盏灯,望得出了神。
不知多久,病房外响起脚步声,我立即回头,我以为是楚珩。
病房却走进一个陌生人。
或者说,也不完全是陌生人。
我站在窗帘内,露出两只眼睛,看得很清楚,是楚珩的小舅舅。我又往窗帘里躲了躲,看他走到床边,低头看妈妈。
他看妈妈看了很久,我也看他看了很久。
他在床边坐下,我始终盯着他的背影,病房里只有机器运行的声音。
所以,他说&ldo;对不起&rdo;的声音,我听得一清二楚。他坐了有多久,我站着就有多久。妈妈是重症病人,夜里有医生、护士来看她的情况,打开小灯,瞧见有人,自是吓了一跳。
没人看到我,我听到他跟医生们交流,说自己是楚珩的亲戚,帮着过来看看。
医生们信了,小声和他交流病情,并说妈妈应当快醒了。
医生们来了又走,半个多小时后,他再去叫医生,妈妈醒了。
病房里的大灯全都打开,我坐到地上,藏在窗帘里,谁也看不到我。妈妈一醒,便叫&ldo;宝宝&rdo;,她在找我。
护士们说我在隔壁睡觉,尽量抚慰她,检查她的身体,又给她换水。
一通忙碌后,病房再度陷入宁静,灯却没有再关。我想妈妈看到他了吧,妈妈会不会又被吓晕过去?
几分钟后,响起妈妈迟钝的声音:&ldo;你为什么又来。&rdo;
他的声音更慢,慢了好几拍,他才说:&ldo;我来看你。&rdo;
&ldo;看我,最难看的,模样吗。&rdo;
&ldo;对不起。&rdo;
妈妈哑哑地笑,笑声难听极了。
妈妈断断续续地说:&ldo;我想带安思风回老家。我活不了太久了,将来我过世,你能不能,托人多照顾、照顾他。他没法再上学了,学校里有人害他,我的房子卖了,给他开个书店,他喜欢看书。他是个好孩子,是我骗他太久,也是我没有能力让他快乐地长大。我好像做错了,我不该生下他。&rdo;
妈妈说得特别艰难,这样一句话就说了大概十分钟。
&ldo;我想带他出国。&rdo;他说,&ldo;再也不回来。&rdo;
&ldo;不,别让他知道这些,太,难看了,也太难堪了。你,也不配。&rdo;
&ldo;我是不配,我什么也不说,我只想给他应有的。&rdo;
&ldo;不需要!&rdo;妈妈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ldo;我,和他,都不需要你,和你家的任何东西!从前不需要,将来也不需要!&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