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锅川贝雪梨猪肺搁在炉上,没办法化痰止咳清肠润脏。
黄昏,他又到了他的&ldo;自修室&rdo;。
我提着我的大布袋,去找他。
清明过了,惨灰色的墓碑旁,留了些姹紫嫣红,凋谢到一半,顽强地把它们仅余的姿采,好好点缀这人生的终局。
一些黑色的鸟,也不知是什么鸟,忽地抖擞刺穿灰色的天空,远走他方。天空见难挽它们回头,只好怏怏地以自己的力量愈合。
我不见耀宗,但我听见他在背一些不知所谓的文字:&ldo;‐‐陈隋烟月恨茫茫,井带胭脂土带香。骀荡柳绵沾客鬓,叮咛莺舌恼人肠。中兴朝市繁华续,遗孽儿孙气焰张。只劝楼台追后主,不愁弓矢下残唐……&rdo;我经过了好些墓碑‐‐其中一个特别小,小孩死时只三岁,石碑上有小天使像。
耀宗埋头苦读,努力背诵。
&ldo;背什么?&rdo;
&ldo;桃花扇。&rdo;
&ldo;桃花扇是什么?&rdo;
&ldo;考试要考的。要考便要背。他们会问你这段文字的内容,文字,暗示,讽刺之类‐‐&rdo;&ldo;好了,好了,难道我未考过试吗?&rdo;
他见我负气,无奈地说起故事来:&ldo;明末有个美女李香君,被迫嫁给田仰,她用爱人侯方域所送的宫扇乱打,致昏倒伤额,血溅宫扇,痕迹斑斑……&rdo;我一凛。
&ldo;……后来,她有个朋友叫做文聪,摘花研成汁,在扇面上画成一幅桃花。
&ldo;
&ldo;现实生活血淋淋,哪有这样香艳?都是骗人的。&rdo;
&ldo;如果是骗人的,我们就不必背得死去活来。&rdo;
&ldo;那么你是相信了。&rdo;
他觉得我无理取闹。
&ldo;我信不信,都要考试。这是没有得选择的事,你乖乖让我读下去。&rdo;
我不语。我想告诉他的事,一直不知如何开口,只怕开错了口,所以心情欠佳,忐忑不安。
我不语,暮色四合了。
&ldo;有考试就考,考得多自然有好处。打政府工好呀。考好一些,一定转政府工。&rdo;
我突然冲口而出:&ldo;我有了孩子!&rdo;
他的头本来夹在书本中。
怔一下,猛抬起来,带不可置信的神情。
&ldo;我有了孩子!&rdo;我大声地说。
在这个基督教坟场中,提及一个新生命。
真滑稽。
生和死都如此接近。
忽然记得耶稣不是说过:&ldo;让小孩子到我跟前来&lso;吗?
我吃惊。
他也吃惊。
终于他语无伦次&ldo;
&ldo;不要吵啦。&rdo;
他错手把书本都碰跌了,刚想拾,马上再跌了两本。
我也语无伦次了:&ldo;你怕吵着你,抑或吵着鬼?&rdo;
暮色更重,树上一只黑鸟,徒地振翅。
我目送那只黑色小鸟的背影,直至完全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