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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第1页)

聊了一会儿,陆专员说,你早点儿休息吧。大家就告辞了。

袁主任打了好几个电话,都不顺利。弄了一个多小时,才搞清情况。出事地点是地委出来后七十公里处,原因是车速太快,在拐弯处掉进山崖下面。因出事时间太早,又是冬天,直到上午十点多才被人发现。发现时人都凉了。

袁主任犹豫一阵,还是敲了张兆林的门。

张兆林还没有睡,一脸戚容。整个房子烟雾镣绕。他静静地听完袁主任的汇报,只轻轻说了句好吧,好吧,挥了挥手。袁主任退了出来。

马杰睡在床上,想着柳韵翻车的事,说,她那个司机平时很稳重的。孟维周说,今天可能是追我们吧,谁知道?马杰说,他妈的是不是今天日子不好?听说物资公司唐总懂这个,今后出门,都请他算算。孟维周说,你真会开玩笑,张书记会信这一套?孟维周对马杰总留有一手。下基层出差,晚上他同张书记一道打扑克,喝消夜酒,马杰至今不知道,总以为他们晚上办什么大事。孟维周认为有些事情弄得神秘些好处多。别人对你捉摸不透,就不敢造次。有些事则是理应保密的,像刚才说的,让人知道张书记信迷信怎么行?马杰自觉讲得不得体,立即点头说,那也是,那也是。当领导的信科学。

盂维周本来不太相信这种把戏的,可今天的事说起来也有点神。柳局长若是也赶在六时过八分出发兴许不会有事?也难怪张书记有些相信。美国和俄罗斯的科学都比我们发达,可他们的总统都相信占星术,专门雇请大师卜问国家大事。这怎么说?未知世界远远大于已知世界,不要怀疑自己不懂的东西。

第二天吃了早饭,大家都集中到办事处会议室,恭候有关部门领导的到来。汇报会时间定在上午九时开始。请柬早发出去了,昨天办事处又分别打电话请了一次。整个汇报活动的大体安排是,先开个全面汇报会,再由各部门分头对口活动,张兆林同陆专员再走访几位省里领导。现在不幸出了柳韵的事,陆专员找张书记研究了,总体安排原则上不变,只把走访省里领导的时间压缩一下,争取今天下午和晚上搞完。万一搞不完,下次再来。明天一早,张书记同陆专员往回赶,李秘书长留下来负责。

大家正在会议室喝着茶,办事处接到省信访局电话,地区有几家困难企业的工人代表到省里集体上访来了,说他们半年没有领工资了,生活无着落。一共三十多个,怎么也劝不走,影响很不好。信访局的同志说,我们已给你们地委办打了电话,现在问题是人不肯散,请办事处派人去协助做一下工作。

袁主任把这个情况一汇报,张书记和陆专员都很恼火。陆专员嚷道,这些人,我们来卖香油,他们来泼大粪!

张书记看看表,都八点二十多了。发火没有用,得马上处理。不然省里有关部门的同志来了,大家脸上不好过的。张书记说,时间不等人了,我先讲个意见,大家看怎么样,总的原则是两个&ldo;一定&rdo;,工人群众的生活困难一定要千方百计解决,煽动工人闹事的个别人一定要严厉追究。银行同志在这里,马上挂电话回去交待家里,先贷款发放职工基本生活费,花钱买稳定。李秘书长同经委、办事处的同志马上去把人劝回。要买好火车票,送他们上车才算数。

大家同意这个意见。

安排停当,时间也差不多了。李秘书长等火速出去了,省里部门的同志陆续到来。

汇报会的气氛很好。省里同志为地区这几年的发展感到满意,一致表示将一如既往地予以支持。

中午设便宴招待。张兆林同陆专员举着酒杯到各席巡回敬酒,孟维周紧随其后打招呼。但张兆林只沾沾嘴唇,表示表示。省里同志笑着有意见了,说你张书记的酒量谁不知道?今天怎么这个表现?陆专员忙解释说,张书记这几天状况欠佳,饶了他吧,我奉陪各位一口干。就这么一桌一桌解释着,基本可以过关。可工商银行的胡行长记得当年一箭之仇,硬是不肯放过,就由孟维周代喝了。

宴毕,欣然而散。

客人全部送走后,李秘书长几位才赶回来,个个精疲力竭的样子。李秘书长说,人总算送走了,但工作太难做了。

张兆林说,辛苦了,辛苦了。先吃饭,休息一下。下午我同陆专员出去活动,你就不去了,挂个电话回去,把我们上午研究的意见同在家的几位领导衔接一下,要马上落实。

第二天一早,张书记同陆专员匆匆踏上归程。

张书记是个讲感情的人,对柳韵一定心怀负疚或者有更复杂的心情吧。孟维周在柳韵的追悼会上隐隐感觉到些什么。那天是陆专员致的悼词,张书记只作了不到三分钟的简短发言。短短几句话,不尚浮华,字字真切,表现出一位领导同志痛失英才的难过,感人至深。像这样的追悼会,盂维周跟随张书记参加过多次,张书记一般只保持一种礼节性的肃穆,不会大悲过恸。这也不是什么冷漠或虚伪,人之常情了。如今再说为谁的逝世哀痛至深,要化悲痛为力量,完全是客套话了。可这一次不同,孟维周分明看出了张书记内心的悲痛。张书记此后一段时间都不太畅快,孟维周却是劝慰不得的,只作视而不见。

张兆林问孟维周,刘禹锡有首诗,说什么什么桃千树,尽是什么刘郎栽,读过没有?孟维周早已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便说没有读过。原来孟维周听说,陶老书记对前段县处级领导班子调整有些看法。几位对安排不满意的原县委书记和部门领导牢骚满腹,有的跑到陶老那里诉苦。如南县的雷子建被安排到地委党校任校长,气得骂娘。他妈的张兆林太会玩人了。刚上去时,到处安抚人心,让大家都觉得张书记待自己不错,把自己当作他的心腹。事实上到底谁是心腹?只有他姓张的心中有数。好了,现在他根基牢了,一切都明朗化了,原来陶书记培养的全部靠边站。陶老不准他们乱说。这些人一乱说,难免让人误会是陶凡在操纵。中国政治同西方不同。尼克松下野后,从卡特一直批评到里根和布什,那是很正常的事,既不妨碍哪位在位总统的威信,也不妨碍他自己死后享受国葬。中国国情不同哪!但这些同志若硬是要嚷几句,他也只是安慰他们一下,不作什么评价。有次在陶老家中,好几个人在场,有人又提到了最近干部调整问题。陶凡摇摇手,说,不要议论这事,不要议论这事。接着随便念出了两句诗,说是刘禹锡的。在座的听不明白,却感觉到可能同人事问题有关。不知谁给传了出来,但传得不全。孟维周听到后,对那诗有点印象,但也记不清了。回去一翻书,方知原文是&ldo;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rdo;说的是刘禹锡被贬官十年后,应召回到朝廷,见朝廷又扶植了一批新贵。有感到此,作诗讥讽。孟维周明白了这个曲直,当然说没有读过这诗,省得惹麻烦。有些事是要装聋作哑的。张书记问过孟维周后,便作平淡的样子,其实仍疑云不散。孟维周忽发一念:干脆效法前人,以今典古,就说那两句诗我虽没读过,但从字面上看,用现在的话讲,应该指事业后继有人,欣欣向荣。细细一想,算了算了,不要自作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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