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锦乐意识到,刚才在车里,张弘宽说的那些只是冰山一角,而光是这冰山的一小角,却足以让他回忆起从前高中三年的那种坐立不安。
边想跟他不一样。
边想和张弘宽,一直到高二,都住在同个政法委宿舍区。家里老爹也都是部队退伍转业进体制的老战友,因此他俩的话题,也不似方才路上跟于锦乐聊的那么生硬。
也就才走个神,他俩话题已经从相互问候长辈跳跃到了某某同学在某单位升了处级或是谁下了基层攒经验啥啥的他有听没有懂的内容。
总归底子里还是不同世界的人。
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见走在前面的边大班长往他这边伸出了手,手心里头放着车钥匙和行驶证。
于锦乐赶紧接上,两人的手一触即分,动作衔接得自然而熟稔,分开的时候,于锦乐的掌心还被边想若无似有地挠了一下。
走在边想隔壁的张弘宽一点都没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
上头“八大项”下来之后,影响最大的行业之一就是餐饮业了。如今别说大官,就连小虾小米都要夹着根须夹缝求存。定下这次聚会地点的同学据说也有个小官职,现在不敢明着去高档饭局,但是总也要在昔日的同学面前体现一下自己,于是订了这么个看起来逼格和隐蔽性兼有的私人会所。
穿过长长的走廊,在穿着笔挺制服的服务生带领下,三人来到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堂内。大堂天花板垂挂着简单大气的水晶吊灯,暖黄色的灯光铺满每一个角落,咖啡色卷花图案的厚地毯吸掉几人走路的分贝,只留下了衣物摩擦发出的些微“沙沙”声。
大堂稀稀疏疏地挂着一些壁画,于锦乐还没来得及打量,就被带到其中一副画前面,接着,门开了。
原来每一幅画的后面就是一个包厢门么?
于锦乐被这凭空而现的门吓了一跳,跟个新进城的乡亲一样晕乎乎地进了包厢。
包厢里因为边想的到来而爆出欢呼,才一进门呢,于锦乐就发现身边的人被勾搭走了。
“哈哈!这次居然能请到班长!真是太意外太惊喜了!今年咱从年初盼到年中,可总算把您老给盼来了!”
“没办法,混口饭吃不容易,春节也没怎么歇着,不像在座的各位大佬们。”
边想拱手嬉笑,在这种应酬场合他游刃有余,平常在生意往来上的过招甚至都不用,只稍稍摆出姿态便能跟这帮并无多交往的老同学打成一片。
“什么大佬不大佬的,班长你这话我们可不爱听,谁还不是混口饭吃的啊!”一穿着粉红t配花裤衩的男同学指着边想严肃道,“等下要罚,让你说瞎话。”
边想把手上提着的两支reyart递了上去,“罚罚罚,必须罚,你看我都给哥儿们准备好了了!”
一帮人以边想为中心,呼啦啦地围成了一圈。
也不知道谁是谁的哥们,谁跟谁又真的熟到非罚不可,这股同学会风是真的邪门。
明明不是多亲厚的关系,却非得一次次得寻个由来来开:春节、元宵、清明、五一……
今天某同学从省外回来了,明天某同学归国……一群二十几年前同班时期不见得有聊过几句话的人,而今却绞尽脑汁想尽原由千方百计地一聚再聚。
边想笑他太天真,只淡淡问他晓得这些热衷于同学会的同学有谁做了什么生意,又有谁在什么单位急需开拓什么业务不?如今谁也不再是兜里揣着十块钱就牛逼到能承包下整个小卖部请全班的熊孩子了,谁那么成天闲着没事想要集体活动?一个两个都是目的明确目标明了的!
于锦乐一直拒绝参加这种同学会,只不过这次回来被张弘宽逮个正着,人家提了四五次的邀约,再拒绝下去就显得太不知好歹了。
“前些天郑曼曼回国,我们去了南海湾钓鱼吃海鲜。”
他们这群人,往简单里说是同学,其实关系一点也不简单。
只能说基本都是同个学区的人的一场聚会:有住在同个政法委宿舍区的,有小学时代同学的,有初中时代同学的,还有高中同校同学的。
单项的有,混着俩的有,混着三者存在的也有。
像刚提到的郑曼曼,其实是于锦乐幼儿园小学时期的同学,小学一毕业就直接出国了;而边想是初二才来鮀城的,如果不是高中时候跟张弘宽和于锦乐交好,他恐怕也不会认识郑曼曼是哪号人物。
家住政法委宿舍的那批基本都在各家体制单位混着,还有另外一批继承了家里生意的人——正是这两种人十分热衷于组织参加聚会。
像于锦乐和边想这种既没进体制又没继承家里生意的人,是鹤立鸡群。
只不过边想自小家里有渊源,又在大学时期就早早创业,加上性格爽朗外向,他融入人群丝毫不费吹灰之力,更不会格格不入。
哦,除了外表。
于锦乐看着眼前这些要么大肚便便要么发际线后移导致额头油光水亮的中年老男人,为边大班长依然帅气俊朗的形象点了个赞。
众人喝了一会儿功夫茶,人到齐后就移座圆形餐桌。
起身的时候边想落后几步,有意无意地走在了于锦乐身边,人群中这才有人注意到他。
“诶?于锦乐对吧?变化挺大的你,现在在哪儿高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