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尘脸色稍稍一变,旋即他想起了关在牢中即将处以死刑的另一个王弟,便点了点头。
巫师沉静一会儿,又道:&ldo;吾推算,未来两百年内,画中人会出现在沙漠外东南方的狼锋国,取名月。&rdo;
尹月呆滞地站在原地,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巫师的声音传入耳中打破了她最后的希望,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副画,画上的人确实已经消失了,就在所有人消融的刹那,世上怎会有如此离奇的事,原来她竟……不是人!
第137章
沙漠客栈内,一如她离开时的模样,轮回盘散发耀眼的金色光芒,似乎在吸引着人进入。
已是深夜,月光从窗户映入淡淡光辉,在陈旧的木板地面上留下斑驳阴影,环境宁静得无端令坐在桌旁的人生厌。
尹月在其中待了多久,外边就过了多久,宵缘始终背对着轮盘坐在那张椅子上,期间未食用一餐一水,显得十分憔悴。
忽然轮回盘的光芒大盛,她猛地睁开了眼,接着就感到脖子上一凉,面前站了一道人影,对方的脸在月光下有些模糊,她抬首看去,本以为能见到尹月惊慌失措的表情,仔细分辨之后却发现她冷静得不同寻常,那眼色之中萇至依稀可见几分麻木不仁。
宵缘惊愕一瞬,随即便绽开了一个笑容,也不在意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雪剑,依旧用天真的声音说道:&ldo;尹月姐姐觉得杀了我便能让这一切不复存在吗?&rdo;
月色不知何时隐去,轮回盘闭合,屋内变得一片昏暗,&ldo;是你预谋好的。&rdo;
宵缘对此并无顾忌,道:&ldo;是啊,尹月姐姐不是也对你的前生很感兴趣吗?&rdo;
剑锋微微划破了雪白的肌肤,丝丝血液沿着伤口流出,宵缘似乎没有感到疼痛,反而笑容逐渐扩大起来,眼睛亮得可怕:&ldo;只可惜了……丑陋的人即使得到了天人眷顾也注定不会长久,就算世上无人知晓那人嫌恶的过去又如何,他恶心的内在与自卑终有一日会将他自己腐蚀殆尽!&rdo;
她明亮而幽深的眼睛里出现古怪文字流动,笑容讽刺得扭曲了起来,原本清圆悦耳的声音也变得怨毒无比,语气中尽是无处释放的愤怒与妒意:&ldo;你不过也就是个由千名奴隶肮脏的灵魂凝聚成的怪物罢了!&rdo;
剑锋终是无可克制地划过了宵缘的脖子,红衣人紧紧地握着剑柄,面上是极致的冷静,心中的起伏唯有自己知道。
她收剑忍着无数情绪朝门口走去,坐在椅子上的女子捂住了脖颈,鲜血不断从她的指fèng中渗出,脸色苍白好似厉鬼,她眼中流动的文符逐渐消失,那双眼眸变成了纯黑之色,脸庞便显得愈是诡异。
在哭泣的风声中,她毫无血色的薄唇机械地一张一合,幽幽道:&ldo;我宵缘以暗夜巫师的名义起咒,愿侵蚀我的生命,吞噬我的灵魂,令尹月与容尘生生世世分隔于画卷,轮回不尽,永不相见!&rdo;
风席卷着沙粒摩擦着窗尸而过,耳边净是风的呜咽,仿佛是死神的催促。红衣女子不知是否听到了她的话语,总之脚步声越行越远,终是归于寂静了。
一句诅咒好似耗尽了宵缘所有的气力,她垂下了手臂,任由血液淌满衣襟,呼吸渐渐变得虚弱,慢慢就听不清了,人生业已至尽头,她的眼前浮现出了短暂生命中最为美好的记忆。
画面回到了二十年前的冬夜,小女孩偷来的馒头被捣蛋的孩子抢走,她躲在街头阴暗的角落哭泣,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出现了洁白的衣裙。女孩抬起头,只见一位穿着白衣面容俊美如仙人一般的公子正站在自己的眼前,他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是她见过最温暖的笑容,深深暖入了心中,连身旁呼啸的寒风也无法侵蚀。从此被刻入了骨髓,成了她终生的救赎。
&ldo;你叫什么?&rdo;白衣人问。
小女孩愣愣看着他,恍恍惚惚地回答:&ldo;元宵。&rdo;
白衣人似乎被这个名字逗笑了,片刻后弯着嘴角询问道:&ldo;我令你吃饱穿暖,令你有能力保护自己,不用再做偷鸡摸狗的事。今后跟着哥哥学巫术可好?&rdo;
她不知巫术为何物,只觉得脑中忽然涌现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愿望要抓住眼前这人,她不是纯洁无邪的孩子,她的内心早已被艰难欺辱生活下所逼出的腐朽贪念占满了,此刻便露出了更为天真的表情:&ldo;你会一直陪着我吗?&rdo;
他仍是笑着,让人难以忘怀的笑:&ldo;自然,你若愿意,便唤我声哥哥。&rdo;
&ldo;哥哥……&rdo;
‐‐哥哥,你食言了……
风声渐弱了,清冷月光重投入屋内,客房中留下了犹如死神走过的寂静,静得凄凉。
宵缘来不及转变的纯黑眼瞳静静凝望着门口,嘴角挂着遗憾中又有着几分甜蜜的微笑,准也不知她死前究竟看到了怎样的画面,亦不知她是何时彻底停止了心跳。
荒漠是毫无生气的,放眼望去,满目苍凉,耳边唯有风沙飞旋的肆虐声,滚滚而来的沙尘给人一种窒息的感觉,一望无际单调的颜色令独自身在其中的人不知不觉被疲倦所浸透,仿佛永远走不出去似的,下一刻便要被其所淹没。
远日高挂着,热浪袭人,旋风卷起黄沙股股在身旁快速擦过,白衣人避之不及摔倒在地,灼热的黄沙摩擦着裸露的肌肤犹如烈火在焚烧,他努力撑起身却无果,几日饥渴的游荡令他疲惫不堪,再也提不起力气继续行走。
他不知自己姓其名谁,从何而来,为何会在此地,他像是被生生洗淨了灵魂,只剩下本能的求生欲。
但他是能思考的,他想,自己或许要死在这了。
他翻了个身,仰躺在地上,耀眼刺目的阳光洒在身上,整个人滚烫着,他闭上眼,任凭风将沙尘吹拂在自己身上,渐渐把他掩盖,直至与黄沙融在一起。
不知何时,耳边传来了模模糊糊的马蹄声响,没多久头顶投下一道阴影,为他挡住了火烫的阳光,他还未昏死过去,便借着最后的力气睁开了眼。
尹月蹲下身静静注视着眼前的人,他的白衣被染上了黄沙的颜色,不再那么纤尘不染,黑发也乱得纠缠在一起,脸色发白,嘴唇干裂,难以想象那么耀眼的一个人会狼狈到如此地步,令她不敢相认。
她错愕地看着他的脸,在那双眼睁开的时候惊慌一阵,毕竟她的灵魂是那样的卑陋不堪,可她没法逃走,她太迷恋他了,即便可能被厌弃,也不愿就此放弃。
&ldo;你怎会躺在这里?&rdo;她问。
男人眯着眼呆愣地看了她一会儿,旋即动了动嘴,只轻轻地叶出了一个&ldo;水&rdo;字。
红衣人这才意识到他非常的虛弱,忙扶他坐起喝了水,片刻之后,男人像是提起了些精神,眼眸变得明亮起来,却不似往日一般有着令人信服的沉着,而是失去了一切的迷茫‐‐他的眼神里满是对这个世界的懵懂。
这张熟悉的脸上做出这样的表情令尹月感到万分陌生,但同时,她心里却不可遏制地腾升起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嫌恶的念头‐‐不论之前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以至于沦落到这个境地,倘若他忘记了一切,那么世上除了己,就再没有人知道那些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