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一边看着电视,也一边点头:“当时为了与客厅隔音,书房当时装修的时候特意放了隔音棉。”
我倒从不知道我家最隐蔽的地方实际上是那书房。
果然没过多会儿,两个人出来了,我盯着我妈,我妈略低着头。她之前头发烫了卷,现在则是把头发散下来,遮住了眼睛。我看不清她是否流泪过。
季漱玉一会儿看看她爸,一会儿又看看我妈,神情狐疑,却也不好多问。只是提着心在旁边坐着。
我把茶给了季漱玉她爸,他看见我,笑着问我:“晓晨,你这个头儿可真高。不随你妈也不随你爸,应该是隔辈遗传。”
“您见过我姥爷?”我爸妈个子都很普通,我爷爷奶奶也是,只有我姥爷足足有一米九几。
“见过,他老人家现在还好吧?”
我笑了笑:“我姥爷心脏一直不好,还在我家住过几个冬天,三年前在梦里去的,没什么痛苦。”
于是从我姥爷这儿聊起,一些陈年往事就渐渐被大家提及,反复的回味、唏嘘、感叹。我爸后来把电视关了,一起跟我们聊天。当然我和季漱玉没有插话的份儿,主要还是我妈和季漱玉的爸。
不知怎的,他俩自从进到小书房里密谈,像是把那多年的心结谈开了,再出来的时候,我妈也不再阴阳怪气,神色如常的与他扯那些陈年旧事。只是丝毫没有说叶凡也就是季漱玉妈的事,只是提起一个又一个从生活中或离开,或还知道些点滴的、那些光阴里的人。从他们的话里,也大概能体会到当初他们是多么意气风发,后来的境遇无非是结婚生子,过得好与不好,就都是普通人的活法。
“这些人里头,还是你最出息。当上大老板了。”我妈说。
“还是大环境好。”她爸摇摇头道。
“你就别谦虚了,虽说是厂长的儿子,但还能踏实下来苦学技术,我就知道你以后会出息。要说环境好,别人也没出人头地不是?哪个也没像你家大业大,坐享荣华富贵。”我妈看他谦虚,还是用心夸了他两句,算是彻底把这场见面的基调定下来了。
只是她爸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也没见坡下,反而说:“我是一路苦过来的,创下的这份家业,能保我女儿一辈子荣华富贵,我就知足了。”
这一句话又不知触动了我妈哪根神经,拿眼睛瞟着他,刚要说话,可一扭头看见季漱玉,就又像把话憋回肚子里,生生咽了下去。
季漱玉倒觉出什么,神情较之刚见面的时候,放松了不少。我妈可能也不想破坏现在的气氛,又加上刚才她提出的要求可能是被他同意了,这些小地方她就没计较。
后来大家在还算正常的氛围中结束了这次会谈。季漱玉和我爸出门去送她爸,而我想问问我妈和他爸到底说了什么,可是又突然意识到,我妈能揣着季漱玉和家里没有血缘关系这件事这么多年不说,肯定有她不说的道理。再说,我妈痛哭的声音还刺激着我的神经,当时是体谅着季漱玉的心情,所以没有太过多想和表露。现在想来,我长这么大,却是从来没见过我妈那样的哭过。这样冒冒失失地去问,除了徒增她的烦恼,也不会问出什么。
等季漱玉回来,我妈搂着她在沙发上坐了好久,我分明看清我妈脸上的凄苦。
我的心情也很沉重,洗漱好躺在床上,又不免想到我自己的伤心事儿。
姚叶没再跟我联系,可我也不见得心里就能平静。只想着走一步算一步吧。
很快,到了开学季。
春天也随之到来,走在校园里,春寒料峭,倒多少嗅出了些不同的味道。
应该是,爱情的味道。
很多我认识的熟人都陷入了恋情中,打球我都约不到人。
宿舍我是很少回了,原来是为了和姚叶多待一会儿,现在却是不愿见到她。我还没想好见到她说什么,怎么说。
她也很忙,刚接手了学生会,新官上任三把火。原来季漱玉上台几天功夫就把学生吃饭难的问题解决了,有了这个对比,大家无不翘首以盼新任学生会长的手段。想必她的压力会非常大。不过也许是度假村七天起到了效果,学生会运转良好。一些开春的大型活动,办得是如火如荼,在招商引资上,尤其做得出色。
我又去吃了几次刀削面,想到每次和她一起吃刀削面的场景。想到她一个南方人,其实是不太喜欢吃面食的,能陪我吃那么多次,也是难为了她。
又想起有一次吃饭,一个男生过来搭讪,说他快毕业了,“你给了我一种校园依在的感觉。”
人成各,今非昨。
我在春天万物复苏时伤感着,每天连打球也懒得打,上课,回家,上课,回家……
直到有一天我们学校请来一位颇为著名的人物来给大家做讲座,大家去阶梯教室提前占座,付春蕾帮我占到了前排,邱梦涵也帮姚叶占到前排。
等我找到座位,才看到我旁边的人,我望着她的脸,她也望着我。
我坐了下来,她却转过头,直视前方。像不认识我这个人一样。
我的心在慢慢变得黯淡。每次吵架,都是她先向我讲和,但是这次,近一个小时的讲座,她都是目不斜视。
我突然有种预感,也许,这就是我俩的结局。
我的整个人像被巨大的黑幕罩了起来,下半场,我几乎是含着泪听完。我想起很多很多我们在一起的画面。我还记得我们走过军训蝉鸣的夏日,如胶似漆的秋日,争吵不断的深冬,却独独在春日缺席。在这个春光乍暖,春心荡漾的季节,把我俩的爱情葬于坟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