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绿打过电话回家,那边已经下过几场雪了,皑皑的白雪最深处几乎淹没膝盖。阿绿他爹娘先后生了三个女儿,好不容易才得来这个幺子,全家上下宝贝得不行,接个电话激动得像是要出人命似的:&ldo;过得好吗?住得惯吗?吃得饱吗?老板厚道吗?&rdo;
小笨蛋捧着手机耐心地答:&ldo;都好,都好,有耗子照顾我。家里好吗?&rdo;
叙叙地说上好一阵,问候奶奶,问候父母,然后是大姐、大姐夫,二姐、二姐夫,三姐,大姐二姐家的侄儿侄女,远亲近邻一家老小,听得耗子直翻白眼:&ldo;喂,电话费很贵的。&rdo;
再重复回答一遍&ldo;过得好不好&rdo;之类的问题,又再小声叮咛一通&ldo;要注意身体&rdo;,挂机的时候满脸都是不舍。
哪里像耗子家,在外头浪荡了大半年才良心发现打一回电话,刚接通,那头就传来耗子他爹的怒吼:&ldo;畜生!你死在外面了?&rdo;
耗子同样粗着嗓子吼回去:&ldo;我死了,每个月鬼给你寄钱呐?&rdo;
耗子他爹怒火熊熊:&ldo;有你这样跟老子说话的儿子吗?&rdo;
耗子不甘示弱:&ldo;有你这样跟儿子说话的老子吗?&rdo;
&ldo;老子是你亲爹!&rdo;
&ldo;我是亲儿子!&rdo;
耗子觉得没什么,一边的阿绿一个劲拽他胳膊:&ldo;别这么说话。&rdo;
耗子是家里的独子,家境在村里算是不错,从小他父亲就对他期望很高。阿绿路过耗子家门前,总能看到养猪发家的耗子爹挥着皮带满院咆哮,耗子只穿了一条短裤,猴一样被抽得满地飞奔。他父亲至今对他不肯考大学的事耿耿于怀,总觉得一腔心血付诸东流。
耗子撇着嘴懒得理会:&ldo;目光短浅!&rdo;
难得说上一次话,从头至尾都是争吵。耗子脸色铁青,重重&ldo;哼&rdo;一声,干脆把手机扔给阿绿。
小笨蛋战战兢兢地接过电话:&ldo;叔叔好,我是阿绿……&rdo;
那边的呵斥就停了,耗子爹跟耗子一样,一旦不骂人就说不了话:&ldo;哦,阿绿啊……怎么样?还、还好吧?&rdo;
&ldo;嗯,好得很。耗子很好,成他们公司的骨干了,照片都上了报纸。&rdo;
耗子爹不说话,然后是跟耗子一模一样的语气:&ldo;哼‐‐&rdo;
阿绿回头对着耗子笑,耗子冷着脸,抬手捏上他的脸:&ldo;告诉他,过年的时候我会回家。&rdo;
瑜姐近来心情不好。据说韩店长家年底的业绩不错,和上元恐怕又是并驾齐驱。小白身边的助理业务不熟弄错了材料,顾客非常不满,任凭瑜姐好说歹说还是不依不饶,当场就发了一通火,交易中心人来客往,不小心又被围观一回。闲来无聊和相熟的同行喝下午茶,聊着聊着聊到年终奖金,心口被剜出好大一个洞,疼得欲哭无泪。
然后,店里来了个大客户,凹凸有致的风韵少妇,开顶级的跑车挎顶级的包,硕大的钻戒亮得瞎眼。领着助理带着律师,浩浩荡荡一群人,明星出街一般,纡尊降贵跑到这个普通居民区的普通小店里,张口就要千万级的豪宅。瑜姐引以为傲的精装修招待室瞬间黯然失色。
她摘下墨镜热络招呼:&ldo;哎呀,亲爱的,我们好久没见了,我好想你。&rdo;
瑜姐弯腰给她递茶,笑得比哭还难看:&ldo;是啊,楼蔓,啊不,陈太太,好久不见。&rdo;
&ldo;呵呵,我早就不是陈太太了,还是叫我楼小姐吧,阿瑜。&rdo;她嗓音娇柔,笑靥如花,在穿着黑色套装的瑜姐面前,十足还是二八少女模样,&ldo;阿瑜,听说你还没结婚?啊……哈哈哈哈……对不起,我忘了,我是来谈公事的。我们不谈私事,呵呵……&rdo;
瑜姐挺直腰杆坐下,笑容狰狞:&ldo;你打算买房子?&rdo;
她是瑜姐的昔日闺蜜。
瑜姐的心情自此再也没有好起来。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全店上下统一加班,不打满三百个推广电话不许下班。
小白笑呵呵地蹭到她面前:&ldo;瑜姐,跟你商量件事……&rdo;
埋头扎小人的瑜姐缓缓抬头,眸寒似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