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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第1页)

那天他决定晚上时间重读阿尔丹的《食莲者》,心想,或许自己已经获得了解释的钥匙,以前他草草翻过,只觉得阴冷而美丽,似可解不可解。可仔细一读,便被那郁涩的舌状花卷裹了,几乎一夜未睡。

她在茫茫苍苍的黑暗中摇曳。雨雪霏霏,冰雹试比刀枪齐奏的嘹亮。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三山外的青天,白鹭洲畔,一个梦套另一个梦,是石头都流成水,是水都流成石头。可是我的喉咙,嘶哑的喉咙,能够对你们,对那个陌生的东方,说出的惟一名字,仍然只有温柔纤秀而古典的她。

第二天一早他到学校。在教师餐厅吃完中饭,路过学生酒吧门口,从里拥出一群嘻里哈拉的学生,带着股浓浓的啤酒和烟味。他推了推眼镜,不错,倚墙和一个男孩边说边走的高个女孩,就是他找了一个上午的苏珊娜。他和苏珊娜来到楼外的草坪。气温陡然升高,草坪和石阶上的人纷纷脱去大衣、外套,在太阳下看书聊天。还是他一语搅碎了宁静的气氛:

“阿尔丹在中国哪所大学教法语,你知道吗?”

“南京大学。”苏珊娜说。

“哪一年?”

“一九六四年。那是戴高乐与北京建交不久,中国外交决策者想靠法语突破——你们称为‘反华大合唱’的局面。几所大学在巴黎学中文的研究生中请法语教师。阿尔丹那一年正在写《桃花扇》的论文,二十六岁。之后,他永远也没写完论文得到学位。他永远没有成为汉学家。”

“那他作品中那位中国姑娘是真有其人,倾城倾国,”他轻淡的口吻像自言自语,但又不像,“他和她真的相爱?”

“我想是真的。”苏珊娜不自然地笑了笑,把眼镜托上鼻梁。至少阿尔丹认为他是真爱!她说,那姑娘究竟是不是爱他,他们中间发生过什么,我看阿尔丹自己也说不清。

他也发现阿尔丹的作品,每次说的故事不一样,一会儿是秦淮名妓之后,一会儿是革命之家异端女儿。

我问过他,他说这是扇上的血点,由艺术处理。总之,那姑娘是他的学生。突然有一天不知去向,他认为她被关押起来,必须救她出来。于是他停止上课,在北京、巴黎、南京三地到处奔走,通过驻华使馆,上诉法国外交部。被迫回国后,四处发表文章呼吁帮助,发疯似的指斥法国政府冷漠。这在“文革”前中法关系中是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鸟叫,单调而无顾忌。树枝被吧嗒折断,衔在尖扁的嘴里,扑闪双翅,在屋檐的瓦片空隙处搭巢。草坪一侧小路,是一些徘徊的脚步,自在轻松。一丛芦苇繁茂,紧依着一顶硕大的栗树,那里人少,光线亮得颤颤悠悠。

文化革命一来,阿尔丹成了巴黎造反学生的领袖之一,法国红卫兵的头儿!他想她在中国也肯定在造资产阶级的反,如果她还活着的话。打倒资产阶级,他们就能团圆。阿尔丹至今被法国知识界称为“毛派”。当两边的“文革”都变成笑料和窘困的题目时,他不再寄情政治鼓动,也不那么拼命寻找。三十年过去了,他至今不知道那女学生的生死,十年前他问过北京驻法使馆,他们很客气,帮他找过,说毕业后几次调动工作去向不明。他自己又到大陆,找到南京大学法语系,那里的教师也说那个女学生,似乎在“文革”中毕业了,分配到很偏远的县城,后来就不知下落。

“你怎么知道得如此详细?”他的声音僵硬起来。

“我研究阿尔丹。”苏珊娜还没问完说回答,早就等着这问题似的。

“那你清楚他书中那个叫l的姑娘的真实姓名吗?”他调侃地说,“总不至于是李香君?”

“不是古代那一个,是现代这一个。”苏珊娜倒懂得幽默。“她好像叫柳,”她发音不太准确的中文顿了一下,“柳小柳?对,就是这名字。”

他没有再说话,一切都是现成的,他早就应该知道。根本就不该问,现在问了,就没法留在“不知”中退避三舍。叫阿尔丹的有很多,可他好像对这个阿尔丹负上什么责任似的——欠了这世界。人人都觉得这世界欠了自己,例如阿尔丹整个三部曲低回如诉,怆恻而艰深,一句话就可概括:你们欠我!越朝香榭丽舍大道西走,咖啡馆、酒吧越多,许多桌椅还伸延到宽阔的街旁。咖啡馆和酒吧无大区别,都可喝饮料、酒,区别在于酒吧酒类稍多一些。远处星形广场车流如注,蓝、白、红三色旗帜迎风飘舞。绿珍珠,绿是指珍珠永远鲜艳夺目,还是时光久远,吸聚了一层淡淡的人世起落?他喜欢这个咖啡馆的名字,未把约会地点调换到幽深僻静真正法国味的小巷里,比如拉丁区的那些咖啡馆。他当即同意了,或许就奔这名字。

这时他止步了,马路对面,绿珍珠醒目的法文跳入眼底。掉转视线,不仅旧凯旋门伸手可触,新凯旋门居然也落入视野,它们相互镶嵌。如果站在马路中央适当的角度注视,两者几乎是重合的。他的心一下静多了,不再像一路上的忐忑不安,颠簸起伏。

他这一天第二次伸出手腕,看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他走得并不快,仍还是早到了。太阳光偏斜,房屋、雕塑、树、云多起来,一团团散开,一层层叠起。

电话那头,又是苏珊娜:“我想知道你对我的课题看法改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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