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神情渐渐变得严肃,云梧这样大张旗鼓,定然不是小事,他让屋里伺候的人都下去,将邵太医召了进来。
看了脉案,又问清楚了永璜寿数将近,乾隆渐渐变得面无表情,好一会儿没说话。云梧琢磨不透乾隆在想什么,不由有些忐忑,“皇上?”
“太医先下去吧。”乾隆等邵太医离开,对云梧道,“这事你不必再管,朕心里有数。”
云梧顿时松了口气,“那太后娘娘那儿?”
乾隆微一沉吟,“先不必提,”顿了顿又道,“以后叫皇额娘吧,她老人家最是喜欢你,定不会介意的。”
云梧一怔,想起太后不由心里一暖,笑着应下,“嗻。”
等云梧告退离开,乾隆笑意淡了下来,出了一会儿神,他长叹了一口气,叫来吴书来,“明儿叫永璜进宫来见朕。”
去年六月,刚出孝贤皇后丧百日,朝中便有大臣上书请立皇太子,联想到永璜和永璋在孝贤丧仪上的表现,乾隆大发雷霆,他又是惊怒又是心寒,说出了“皇长子、皇三子断不可继承大统”之语,不仅免了永璜的差事,还叫他在府里思过,过年时永璜想要来给乾隆拜年都没许。
故而等见到永璜人,乾隆比云梧还要惊讶——云梧最起码还有心理准备,乾隆却是真的没想到,永璜如今不过二十出头,瞧着竟不比乾隆年轻多少似的。看着跪伏在地脊背骨突出的永璜,乾隆半晌才叹气问:“你怎么将自己弄成这幅样子?”
永璜心里战战兢兢,暴怒之下的乾隆给他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此时再听到乾隆温言细语,永璜心中一酸,竟是掉了泪,“自被汗阿玛训斥,儿子心中羞愧,不敢忘记汗阿玛的教诲,时时刻刻自省忏悔……儿子叫汗阿玛失望了!”
乾隆不置可否,淡淡问道:“你可知错?”
“儿子知错!”永璜哭着磕头道:“汗阿玛,对嫡母不敬,儿子有罪,但儿子断不敢觊觎储君之位,还请汗阿玛明鉴啊!”
乾隆回想起永璜小时候的模样,再看到眼前人的狼狈,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他是生儿子们的气,但没想过要他们的命。
“行了,朕知道了。”乾隆道,“你好好将养身子,以后给朕分忧。”
永璜一愣,随即心中狂喜,汗阿玛这是原谅他了?
他喜极而泣,磕头谢恩,“谢汗阿玛!”
“记得教训便好。”乾隆深深看他一眼,经过这一遭,哪怕曾经永璜有过什么想法,肯定也不敢再有这些念头。
永璜还没来及放松便又是心头一紧,连忙表达心意道:“儿子谨遵汗阿玛教诲!”
心结一解,永璜眼中有了光亮,连气色都不再像以前那样颓废。邵太医去过永璜府上之后回来给云梧回话,说永璜只要好好调养着,哪怕不到常人的寿数,也不会太早过逝了。后来听说乾隆还见过永璋,云梧不知道父子俩说了些什么,但参照永璜,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云梧松了口气,总算是力所能及地改变了什么。永璜后来再回想,心中也对此时伸手拉了他一把的嫡母生了感激,这是后话不提。
永璜的事情刚完,宫中便又出了事情,启祥宫九阿哥薨了。
九阿哥因为早产,自出生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这次终究没能挺过去。嘉贵妃神色木然,第一次尝到失子之痛,她疼得心都要碎了,可痛到极致,思维都钝了,眼泪反倒流不下来。
怪不得孝贤皇后芳魂早逝,嘉贵妃想,这样的痛,哪个母亲遭受得住呢?
云梧第一时间到了启祥宫看她,嘉贵妃礼貌周全地接待了云梧,比起平常,她似乎只有话多了一点。
“小九生下来就不好,哭声跟猫儿一样,长得也比旁人慢些,动不动就要喝药,一病起来,就哭得撕心裂肺,我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嘉贵妃絮絮叨叨地说,“是我这个做额娘的对不起他,没能把他健健康康的生下来,旁人到这世间都是享福,只有小九,活着便是受苦。”
“也罢,早早走了,对他来说或许也是解脱罢……”
“希望他来世投个好胎,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
云梧听得戚然,不由鼻子发酸,她伸手将人环住,轻轻拍着嘉贵妃的后背,无声地安慰着她。嘉贵妃将头靠在云梧肩膀上,不过片刻,云梧便感觉到肩头一片湿润。
天边一声闷响,外头骤然下起了大雨,猝不及防被淋的宫女太监匆匆加快步伐,寻找遮蔽。
夏天就要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的点击断崖式下跌,这就是修文(断更)的魅力吗_(:3」∠)_
第54章
九阿哥年纪太小,还不到一岁,又不像永琮有嫡子的身份,故而丧事办得并不大。云梧让永珹和永璇多去安慰生母,嘉贵妃有两个孩子陪伴,渐渐从痛苦中走了出来。只是她从这天起开始信佛,每日都要诵经给九阿哥祈福,希望他来世不要像今生一般,安康长寿。
接下来的日子很是平静,孝贤皇后的孝期里,乾隆不怎么入后宫,连十五年的大选都推迟到了明年。正月里,圣祖定太妃九十大寿也没敢办得太大,后来定太妃的独孙、履亲王的独子病逝,乾隆以世子之礼办丧,又亲临履亲王府慰问定太妃,算是给老太太的补偿。二月,乾隆奉太后西巡五台山,阅视永定河堤工程;回宫后不久便到了六月,孝贤二十七月孝满,八月初二,乾隆正式册立云梧为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