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去年大选刚进宫的那常在,云梧肩膀放松下来,喝茶润了润喉。听闻纯贵妃的景仁宫更是门庭若市,辛亏她现在还有惹了乾隆厌弃的传闻,不然不知道翊坤宫还要热闹多少。
感慨完,云梧坐到书案前,一边临字静心,一边思考。虽然历史上那拉氏成了继皇后,但如今换成云梧,她还在子嗣一事上与乾隆有了分歧,事情有没有变化并不好说。
一日没有消息,便一日无法安心,云梧不得不在脑中预演,做好打算,若仍然是自己被选中,她要怎么应对,若是乾隆另外属意其他人,她又该怎么走接下来的路。
“娘娘,”锦绣来报,“吴公公来了。”
云梧手一顿,放下笔,“请他进来。”
片刻后,吴书来给坐在榻上的云梧行礼,“给娴主儿请安。宫里刚进了新鲜的樱桃,奴才奉主子爷的命,给娴主儿送些尝尝鲜。”
“有劳吴公公。”云梧笑着道谢,看他笑容满面,她心里有了猜测,不动声色问道:“不过是送点东西,叫小太监跑一趟便是,怎的劳烦公公亲自来了?”
“是奴才听说了一个好消息,特意跑一趟想跟娘娘讨个彩呢。”吴书来也没卖关子,笑着道,“娘娘的侄子讷苏肯大人年轻有为,主子爷才授了大人三等侍卫兼乾清宫行走。娘娘母家后继有人,奴才在这给娘娘道喜了!”
给娘家升官……云梧眼神一闪,笑道:“都是皇上隆恩,我们家子弟远远算不得才华横溢,也只有忠心一样可取,我那侄儿能给皇上分忧,是他的福气。”她看向吴书来,封了厚赏,“多谢公公告知。”
两人心照不宣,吴书来接过赏,笑容更深了三分,“奴才这就告退了,主子爷还等着奴才复命呢。”
“公公慢走。”
云梧送走吴书来,若有所思。吴书来给云梧透露消息,定然是经过乾隆授意的,乾隆这是提前告诉她,她要被立为皇后了吗?
她抬头看向窗外,夏天马上就要到了,院内的梧桐已经长出新叶,自她在这里重新醒来,一晃,竟然已经十几年了。
当年只盼着成为皇后高枕无忧,等如今真的快要夙愿得偿,却发现麻烦事也不少——首当其冲便是子嗣。中宫所出之正嫡与嫔妃之子意义不同,一个地位可以威胁皇后的嫔妃不生孩子,乾隆可能并不在乎,甚至乐见其成,可若是这个嫔妃继位中宫,有嫡子情结的乾隆还会不在乎吗?
别看乾隆说什么嫡嗣一再早殇是天意、嫡子继承大统不可强求,他一生追求完满,自诩“十全老人”,真的会放弃这个念头吗?——令妃被追赠为皇后,还不是因为乾隆想要给让嘉庆以嫡子身份继位,不然等嘉庆登基之后让他自己追尊生母为后不就好了!
云梧依旧害怕生育,这年代医疗条件这样差,先不说孩子保不保得住,生子就是鬼门关,乾隆可不值得她冒丢命的风险。可她若是成了皇后,再和乾隆说自己不要孩子,有多大可能不会惹他的厌弃?
就算一开始不会,等过些年乾隆遗憾没有嫡子继位的时候,还会丝毫不埋怨拒绝给他生嫡子的皇后吗?
再加上以后还会有一位威胁极大的令贵妃……云梧可不想落得一个晚景凄凉!
可若是现在改口也是问题——永琮染疫原因存疑,孝贤刚刚去世的情况下,她突然跟乾隆说要孩子,又有多大可能不会招惹他的疑心?
云梧揉揉眉心,只觉得头痛。
可这关再难也要过,她吐出一口气,叫来锦绣,“走,咱们去一趟养心殿。”
吴书来显然并不意外这么快再次见到云梧,守门太监进屋禀告之后,他亲自出来迎接,笑着打千儿,“见过娴主儿,主子爷请您进来。”
云梧道谢,跟着吴书来进了养心殿。
乾隆坐在榻上正看着什么,云梧快速瞥了一眼乾隆,
只见他面无表情,瞧不出什么心思。她垂眼行礼,“给主子爷请安。”
乾隆没抬头,也没叫她起,好一会儿才听他冷声道:“你来养心殿作甚?怎的,不愿生孩子,连皇后也不想做?”
云梧一顿,摇了摇头,“奴才是来谢恩的。”
乾隆眯起了眼,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云梧也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只听乾隆突然问她:“你早知道永琮会出事?”
云梧后背一凉,镇定道:“皇上说笑了,奴才又不是神仙,哪里会预知后事呢?”
乾隆沉默了一下,看向云梧沉声问:“你究竟为何不愿诞育子嗣?”
——来了。
“主子爷对奴才好,奴才感激涕零。”云梧舔舔发干的嘴唇,磕头伏地,“只是身在宫中,奴才不愿孩儿陷入储位之争。”
她顿了一下,声音极轻,却无比清晰,“奴才无能,怕护不住他。”
乾隆心头火起,本能便要反驳,朕还护不住吗?可想到永琏和永琮,想到如影随形的“嫡子诅咒”,乾隆不由哑然,又将话咽了下去。
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云梧,心情复杂。还真是符合她一贯的风格,不管以后谁继位,她都是母后皇太后,倒是落得干净!
“不必你感激涕零,”乾隆冷哼一声,淡淡道,“朕选你,不过只是因为你是汗阿玛亲赐的侧福晋而已。”
云梧一顿,再次叩首,“是,皇上隆恩,奴才定当谨记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