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被人听到了也无妨,”他的语声像叹息,“那样……”
“那样……所有人就会知道我与你私通?”她语声一顿,蓦地拖长声调嗯了一声,“你真是个可怕的男人。”
“对此我不否认。但能让我神魂颠倒、甚至不惜身败名裂的女士……”他笑了笑,“岂不是更可怕?”
即便是这样的状况下,埃莉诺也没有吐出半句誓言,也依然没有正面回答乔治的心意。他说得对,她比他更可怖。她便叹了口气,寻找到对方的嘴唇,将无法以言语阐明的复杂心绪借此传达,又或就此封印。
她感谢这小屋的黑暗,她不知道自己眼下是什么表情,也不想知道。
※
埃莉诺睡得浅,天色稍转明便已然醒来。
借着门缝中漏进的苍白晨曦,她仔细审视乔治的睡颜。
一缕末梢带卷的亚麻色发丝滑落到他眉骨,她不自禁伸手将这缕软发捋顺拨开。他睡得很沉,紧闭的双眼下因睫毛蒙了淡淡一线阴影,没因她的动作有分毫惊动。乔治的魅力在他那野火般生机勃勃的眼睛,和那温和含情的微笑。他这样毫无防备地沉睡着,竟然像是换了个人:
和其他荷尔施泰因人一样,他轮廓分明,但五官却颇见细巧,不笑不动时便显露出一丝少年似的纤弱气质。
而这样的乔治,埃莉诺其实并不陌生。
她垂眸,从对方的怀抱中脱出去,披上罩裙踱到屋子另一角的桌子前,上面的酒壶还没动过。
埃莉诺并不嗜酒,但此刻她竟然分外想来一杯。德菲的圣酒入口甘甜,下了喉咙却一阵火辣辣,呛得她差点流眼泪。脑海里乱糟糟的,她踮着酒壶与银杯就推开小门。
天还没亮,神殿一行人又住在另一个小院中,浴池中自然无人。
埃莉诺在池边坐下,用脚尖试了试水温,双手一撑入水。
有那么一会儿,她只是听着水流的絮语出神。
“埃莉诺。”轻柔的嗓音骤然在她耳畔响起。
她一个激灵:“阿默斯?我应该命令过你不要随意出来。”
“是,是,你身上的魔物气息被发现就糟了,所以之前我都忍着没动作。但先知本来就役使魔物作为信使,只是这么一会儿,我支起了结界……他们不会察觉的。”黑发红眸的男人坐在池边,支颐向她眯着眼笑,“那么,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接下来?”
“当然是怎么处置小骑士的事,”阿默斯笑得幸灾乐祸,“假设你昨晚的确是情难自禁,你对马歇尔的确怀有情意,那么之后……你还要将他留在身边吗?”
埃莉诺没应声,唇角微微下垂。
“先不说他在确信你对他有情后,是否会赞许你那自杀式的计划,你一旦爱上了什么人,那个人就会成为你的软肋,”阿默斯怅怅叹息,“而对你而言,我亲爱的主人,任何的弱点都足以致命。”
“昨晚你对伊莎贝拉说的话非常正确,每个人始终都有选择,也一直在做出选择。”他自后亲昵地环住了她的脖子,“现在到了你选择的时候了,埃莉诺。”
埃莉诺只是盯着面前的水波不语。
“现在是小骑士对你最不设防的时候,”魔鬼轻声细语地蛊惑她,指尖在银杯上一点,暗红的幽光在酒液中一闪而逝,“我从美泉堡带来了克劳德的毒|药。让马歇尔喝下这杯酒,他会毫无痛苦地死去,我会把他吃干净,不留一点痕迹。”
“是狠下心斩除后患,还是败给软弱的爱情,做出选择吧,埃莉诺。”
他悠游自在地低笑,在她颊侧亲了一口:“我期待你做出正确的选择。”
埃莉诺浑身一震,腾地回头,身后已经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时,通向屋中的门却打开了。
“你醒了。”埃莉诺看了来人一眼,尽力维持平静。
“一早就喝酒?”乔治意外地朝池边的酒壶酒杯抬了抬眉毛。
她涩然而笑:“也许喝酒能让我晚些清醒过来。”
“深有同感。”乔治弯弯眼角,在水池边坐下,顺手便拈起了银酒杯。
埃莉诺张了张口,最后垂头沉默。不存在别无选择,但却无疑有最正确最合适的选项。谁都不会喜欢犯错,因此那正确的选项便成了唯一。
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不能半途而废,她不能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