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打水井需得陆照阳同意,就在这想水井也是个梦。
阿雪头次想要陆照阳打上那么个井,有了这个多好呀,还不用跑个几趟才放满水缸。
他洗完了晾在竹竿上,腰都快直不起来,缓了一阵才罢。
做完了后发了会呆,又生出了想去镇上的念头,可是去了做什么呢?陆照阳不要他跟,镇上的人又鲜有好脸色的,便是不知道他人的,一见这样弱不禁风的,连个小娘子也不如,问他会什么,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人家以为哪里来捣乱的,挥手让他赶紧走。
阿雪叹了口气,更是一阵灰头丧气不说,又想到昨日那顿火,指不定陆照阳说到做到,不管自个了。
他掰着手指头在想还有什么可做的,直到听到外头小童们嘻嘻哈哈的笑声,他好奇地循声,在篱笆边上见到几个小孩,原是秋天到了,拿了风筝来放,好大一条蜈蚣被放到天上,呼啦啦威风极了,在稀薄的云上和鸟儿一起,腾起腾下,几对足拨着淡云,飞得越来越高。
阿雪羡慕极了,他和院子里的人也这么放过一个风筝,不是蜈蚣的,是只小小的,极平常的一只风筝,连个花样也没有,那是趁着富商去了外省,带了别人陪,他们就剩下了,这才能偷偷弄个风筝回来。
光是拿银子贿赂看门的人便花了许多,其实阿雪自己也偷藏过钱,只不过如今都没了,他被半路抛弃至此地,想必连东西也一同丢了,他倒是希望留着,一丁点也行,让院子里还被困着的人拿走,日后有条生路,去了外面不必走投无路。
阿雪闭上眼,红了鼻子,他只是想到或许这世上再没第二个陆照阳能这样收留人了,那些与自己同样遭遇,还没得了机会的到时可怎么办?会被骗吗?会落到更不堪的境地吗?
他们连个字也不识,若遇不到好心人是不是就要去那些风月地方,但这或许也是条出路,毕竟无需像自己这般,处处招人恶,有此一想法阿雪突然浑身发冷,扇了自己一下,骂道糊涂了,这些算来算去,又谁比谁好?
这么一想,整个人都沉浸在巨大的一种伤感中。给陆照阳知晓了,必定会说他自个不知能做什么,却还想着别人。
阿雪决定咽下去,冷静了一会。
他正自顾着想事,方才放风筝的小童们跑过来叫他帮忙,原来蜈蚣掉进院子里去了。
阿雪吓了一跳,因村里的好些小孩也绕着自己走,早被叮嘱过,不想这几个像是不知道一样,还叫他哥哥。
他从未见过如此乖巧的孩子,心里一热,说不出的感动,就如昨夜给他上药的陆照阳,或者喝到的第一口牛乳,从没这么令人开怀的事。
他立马拾了风筝给他们,又被邀请一起玩,阿雪脸都红了,激动得不知怎么该好,说自己没糖,不能送他们糖吃。
小童们被逗笑了,快点让他出来一道玩。
阿雪跟着他们,到了湖边,那地空旷,可以跑来跑去,让风筝飞得更高,起先阿雪放得不好,小孩们就笑他,说风筝也不会,阿雪臊得不知如何是好,过了几趟才在小孩们七嘴八舌的尖叫下放成功了一个,到这时各个浑身一把汗,玩得跟个泥人一样,连哥哥也不叫了,只叫他阿雪。
阿雪一个激动跌进了湖里,吃了一头的水,狼狈地站起来,一边摸脸一边笑,又继续跑起来疯叫。
此刻阿雪心里极为敞亮,这么久都没感觉到的快乐,连时间也忘了,只想着若是明儿,后儿,再后面日日如此该有多好。
他感到无比的惬意,这样便不用苦恼那些个事,可正当他如云端轻渺,便被一杆打落水里,只听见更为尖细的声音骂着那些小孩:&ldo;寻了半日,可倒好,跟这人在一道,不怕皮肤烂了,生了病长了烂疮!&rdo;
阿雪头晕眼花,头闷眼闷,又觉额上一痛,原是磕到了石头,流血了。
岸上的小孩被教训得一句话不曾讲,那推他的女郎不知哪家的,瞪眼瞧着瘦巴巴的阿雪,一见这么个大男人磕了碰了,见了自己屁都不敢放,居然还哭了眼泪,当下恶心满贯,也不管自己动作粗俗,将孩子们都带走了。
他浑身都湿了,冷得累,心上也说不出的冷,又蓄满了满腔的悲,好一会才爬起来,一边哭一边抽搭,哭那好端端的梦就被打碎了,哭这萧索的秋日,最后也不知道哭什么。
陆照阳回了家不见人,当下便起了火,见了人回来,浑身狼狈,已是哭过一番,跟哪边挖出来的泥人一般,陆照阳压下火只问他这次又怎么回事。
阿雪不敢说,又惊又怕,陆照阳逼问了几次,才知道他跑出去玩,结果又被一个小娘子欺负了,推进水里,分明自己占理的事还成了罪该万死了。
陆照阳将人拎到房里,自个收拾,药瓶子直接扔到怀里,阿雪抽噎一会,只想连陆照阳都不想理睬自己了。
他上了药,换了衣服,巍巍哀哀地去见了陆照阳,那陆照阳却恨他无比懦弱,连话也懒怠说一句,更是一句责备也无。
阿雪提心吊胆,想自己答应的事一件也没做好,更不敢开口,至了晚间一场秋雨泼下,寒气不竭,落在篱笆上,屋子也是冷极了人,他想到被雨溅的那片湖,他的风筝也落在那里了。
见陆照阳吹灭了蜡烛,他赶紧闭上眼,只希望这雨这夜赶紧地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