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听打听去哪登记,我今天要先给师父家送封家信,爷爷,你就留在观里,打理一下菜地吧。”
“不用陪你去吗?”钱根兴问道。
“爷爷,你就让我锻炼锻炼,等明天去军医院报道时你再陪我去吧。”钱雪语声娇软,微微撒娇道。
钱根兴无奈而笑,“好,让你锻炼锻炼,你把高师父家的地址跟我报一遍,也好有地方找,别在外头耽搁,早去早回。”
“他家在尚福大街五十八号,师父说很好找的,是个老旧的二层小楼。”
“上福大街,上福大街,年纪大了,还记不住,要不喜子,你给记一记。”
“上福大街,五十八号,爷爷,我记下了。”
因要去师父家,钱雪让爷爷带着一起去菜场买些水果。
道观后门外是一条小巷子,穿出巷子就来到了一条并不很宽阔的街上,走出几步,就是长安街集市交换处,也不算真正的菜场,聚集了一些郊外来的种菜农民,拿着自家产出,大声吆喝着叫卖。
钱雪原想买些苹果,可转了一大圈,竟然没有中意的烟台大苹果,不是个头很小的青苹果就是些歪瓜裂枣的野生苹果。
卖苹果的大娘连声道:“好吃呢,酸酸甜甜的,脆着呢,爽口,买上一斤吧,这是向阳坡的,所以长得快。”
钱雪捡起两个苹果看了看又放下了,这种卖相实在送不出手啊。
她何曾想到,还有一天,转遍集市竟连个好一点的苹果都买不到。
“现在苹果还没上市呢,这算是早的。要不买些莲蓬,这个正当季,新鲜。”钱根兴指指旁边卖莲蓬的。
“爷,那边有卖大西瓜的,要不我买两个西瓜去。”
“那也行,这时节吃西瓜正好。”
挑了两个大西瓜,又用粮票换了两只老母鸡,爷俩转回,走出几步,正到一个理发店门口,呯得一声从屋内砸出一把椅子来,险些砸到钱根兴脑袋,吓得钱雪尖叫一声,一把拉过他爷爷。
“你们怎么……”
她的怒喝咽回了肚里。
理发店里面目全非,一队穿着绿军装戴着红袖套的红。卫。兵正在打砸。一张凳子扔到了理发座位前面的镜子上,哗啦一声,碎开一地玻璃,另两个红。卫。兵扛起座椅往地上猛摔,直砸了个七零八落再也拼凑不起来。
剪刀、剃刀、烫发的工具一样样全用榔头敲掉,连扫地的扫帚和簸箕也踩个稀巴烂。
理发店店主搂着他媳妇和儿子,三人直愣愣戳在地上,像是完全傻了。
“为资。产阶级服务的理发店、裁缝店、照相馆都要砸碎,我们要破四。旧,造。旧世界的反……”
一个领头的红。卫。兵跑出理发店,高举起拳头热情激昂大声喊道。
钱雪忙拉着爷爷挤出人群离开了。
“太可怕了,就象以前皇帝抄。家啊,下面是不是还要杀头。”
钱根兴一把紧紧攥住钱雪的手,“阿雪,现在我有些想要赞同你妈妈的话了,要不,我们别学了,回家吧,省城太不安全了。”
爷俩快走几步,进了小巷子才慢下脚步,“爷爷,你放心,我现在都是预备党员了,他们不会来抓我的,要抓的都是富人、地主、反。革。命,我们家是贫农,成分相当好,你放心吧。”
听着这话,钱根兴慢慢松了口气,“阿雪,刚才吓得我,心跳都快了,爷爷真是老了。”
“爷爷,你哪老,挑两担大粪还能在田埂上飞呢。”钱雪摇摇他手笑道。
“哈哈哈,老了,真的老了,现在不行了。”
回到道观后门,还听得远处吵吵嚷嚷,世界不安静了。
因着这个小插曲,钱根兴不放心一定要送她去,钱雪也就答应了。
上午天气晴好,阳光热辣,爷俩走在大街上,此时再看省城,也没那么好了,同样的墙头上贴满红色大字报,处处有人大声演讲,路人神色焦灼不安,匆匆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