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若南一早便知道冯若瑶蠢,她不光蠢,还蠢而不自知,总以为自己那点小聪明是真智慧,得到了点什么就沾沾自喜。
蠢而贪,是她最致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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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岚湘苑见过面后,两个姐妹能见人了,也能正常说话了,冯家人也终于知道了都发生了些什么,或者说,知道了她们口中的发生过的事。
锦玉堂内,冯老夫人怜惜的握着冯若瑶的手,说道:“可怜见的,天杀的胡人来我们定京不干好事,把我们家的女郎都害成什么样了,你看这脸色到现在都蜡黄蜡黄的。”
“这帮京城当差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做事的,光天化日之下竟能让人将两个女郎还有一架马车都抢走还一无所知。若是我的乖孙女出了什么事,老婆子定然穿上诰命服去敲登闻鼓去。”
这话没人会当真,冯老夫人也不会去,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冯若瑶还是一副深受感动的样子,喊了声“祖母”。
韩氏也点点头,应和道:“回头我让厨房备上汤药,给两个姐儿都好好补补。”
她又安慰冯老夫人:“索性两个孩子都没事,平平安安回来了,母亲也仔细着身子,别太难过了。”
“多亏了我们瑶姐儿足智多谋,不光能逃出来,还救了她姐姐。”
冯老夫人欣慰的看着冯若瑶,冯若瑶却在心里想起冯若南的那句话——妹妹,你杀了人呢。
这个念头只出现了片刻,她就抛之脑后了,毕竟话说多了连自己都会相信。
她有些惭愧的笑笑,看着冯老夫人,声音软糯:“我就是想着想再见祖母一面,才答应了四姐姐的主意,拼着命也要救四姐姐回来,所幸是做到了,只是可惜我那丫头,也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要不是她护着我,祖母今日大概就见不到我了。”
说到后面又忍不住落泪,冯老夫人一听更加怜惜,忙擦去她的泪水,哄孩子一般,道:“瑶姐儿不哭啊,咱们都好好的,不哭不哭。”
韩氏上前安抚,几人又是哭哭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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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冯府是怎样的兵荒马乱,定京城的人都不知道,大家现下眼中只有一件大事,那便是即将到来的七夕宫宴。
今日蒋世泽一大早回了京,已然进宫见过皇帝了,皇帝还留他一同用了午宴,于是官员们像是嗅到了风向一般,准备着在晚宴的时候讨好这位几年未回京的新贵,而女郎夫人们则是更关心怎么打扮,以及晚宴上有没有什么年轻俊才,趁着这次机会看看这定京最优秀的儿郎们。
天还未擦黑,宫门外已是人满为患。
虽然是晚宴,但这毕竟是入宫,许多流程还是从下午就开始走,走到酉末大部分人才得以落座。除了主座下首的右相和皇子们,官员们及其家眷都是按照官职大小落座的,男女分坐两边。当然,作为今晚主角的蒋世泽是坐在最前方的。
蒋世泽年纪不小了,看上去比右相也差不了多少,或许是他不爱笑的缘故,总是看起来比较威严的样子,再加上刚刚完成皇帝的指派风光回京,更显得他精神矍铄,有种睥睨他人的感觉。
“那就是蒋大人啊,看上去比冯大人大了不少啊,果然还是冯大人比较厉害。”有人在底下小声讨论,这个蒋大人是指蒋世泽,冯大人嘛,也毋庸置疑的是冯道义。
“你懂什么,蒋大人离京之前就与冯大人平起平坐,如今办好了陛下的差事回来,肯定是要将冯大人比下去了,我看啊,中书令的位置是快要定了。”
“也不一定吧,毕竟你也说了蒋大人又不在右相身边,这感情自然是比不上冯大人的吧。而且冯大人看着可比蒋大人和善多了。”没等那人反驳,他又问:“不过,蒋大人到底是去办了什么差啊,只听说是去了阆州,也没说具体做了什么。”
“这你都不知道,阆州,你想想。”两人又靠近了一点,声音也压得更低,“有消息说蒋大人是去平复民乱、安稳民心,但那可是陛下的老家,说不准这其中有哪位‘皇亲国戚’掺和其中呢,自然是得派个镇得住场子的人去才行啊。”
“你们有所不知,我听说啊,陛下之前亲手杀过一个大将,因为其勇武不凡,却功高震主,所以陛下就将他杀了,那大将就是阆州大族出身呢。”又一个人加入他们的对话。
“何止啊,我还听说陛下以前还是那家的奴仆呢,结果说杀就杀,当真是伴君如伴虎啊。”闻言大家都忌讳的看看周围,岔开话题再聊其他。
郎君们之间指点江山,女郎们之间则是暗流涌动。
“你这支钗通身翠绿,倒是漂亮。”
“我这不过奇巧,你这身广袖双丝绫鸾衣才精致呢,咱们定京城少见啊,新做的吧。”
“我这哪里算精致了,崔姑娘那身蜀锦才是难得呢,看着简单,夜间行走之间却能看见料子上所绣纹路,不愧是蜀锦,我可是想买都没地方买。”
另一边也是相似的对话。“江姑娘这身曳地水袖凤尾裙倒是华丽,只是料子上还是不如崔姑娘的蜀锦啊。”
“不过是料子名贵些罢了,样式也没什么特别的。”
“人家走的就是这种低调内敛又内有乾坤的风格,你懂什么。”语气听不出是嘲讽还是真心夸赞,在场女郎也没有表现的很诧异的样子,显然大家对崔清芷的感觉都很复杂。不过相同的情况下,比起郎君们,女郎们对同为女子的人反倒会更苛刻些,大家也见怪不怪了,左右不是说的自己。
冯家人也是在靠前的的位置,旁边是几位尚书家的夫人,韩氏正跟她娘家人说话,听到旁边有人问话:“听说你们家回来了个姑娘,怎么没见着人?”
韩氏转头看去,发现是信阳伯府的二少夫人葛氏,也是韩氏大女儿冯若琦的妯娌,向来是爱与人闲话的,只是也没什么恶意,便缓和了面色答道:“是你呀,哎呀,我还当是谁呢,这不是我家南姐儿身子一向不好,本来就是留在祁州养病来着,好容易见好了接回了京来,前两日贪凉,又染了风寒,就让她在家好好休养,没让她来,省的冲撞了。”
葛氏听了点点头,“上回家中宴席,我正巧回了娘家,后来听说有个长得分外好看的女郎,跟那神仙似的,这才知道原来是你家的姑娘。本来想着今日能见见,到底是什么模样才能跟神仙似的,没想到竟没来,当真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