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三毛,你醒醒吧!没看见岛上的摩天楼和大烟囱吗?&rdo;&ldo;还是有希望,我们去找金苹果!&rdo;我在船上满怀欣喜的说着,而荷西只当我是个神经病人似的笑望着不说一句话。大海中的七颗钻石
这一座座泊在西北非对面,大西洋海中的七个岛屿,一共有七千二百七十三平方公里的面积,一般人都以为,加纳利群岛是西班牙在非洲的属地,其实它只是西国在海外的两个行省而已。
在圣十字的丹纳丽芙省(santacruzdetenerife)里面,包括了拉歌美拉(lagora),拉芭玛(lapala),伊埃萝(hierro)和丹纳丽芙(tenerife)这四个岛屿。而拉斯巴尔马省(laspalas)又划分为三个岛,它们是富得文都拉(fueteventura),兰沙略得(lanzarote)和最最繁华的大加纳岛,也就是目前荷西与我定居的地方。
这两个行省合起来,便叫做加纳利群岛,国内亦有人译成‐‐金丝雀群岛‐‐因为加纳利和金丝雀是同音同字,这儿也是金丝雀的原产地,但是因鸟而得岛名,或因岛而得鸟名,现在已经不能考查了。
虽然在地理位置上说来,加纳利群岛实是非洲大陆的女儿,它离西班牙最近的港口加底斯(cadiz)也有近一千公里的海程,可是岛上的居民始终不承认他们是非洲的一部份,甚而书上也说,加纳利群岛,是早已消失了的大西洋洲土地的几个露在海上的山尖。我的加纳利群岛的朋友们,一再骄傲的认为,他们是大西洋洲仅存的人类。这并不是十分正确的说法,腓尼基人、加大黑那人、马约加人在许多年以前已经来过这里,十一世纪的时候,阿拉伯人也踏上过这一块土地,以后的四个世纪,它成了海盗和征服者的天堂,无论是荷兰人、法国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和英国人,都前前后后的征服过这个群岛。
当时加纳利群岛早已居住了一群身材高大、白皮肤、金头发、蓝眼睛的土著,这一群仍然生活在石器时代模式中的居民,叫做&ldo;湾契&rdo;,十四世纪以后,几次登陆的大战,&ldo;湾契&rdo;人被杀,被捉去沦为奴隶的结果,已经没有多少人存留下来。当最后一个&ldo;湾契&rdo;的酋长战败投崖而死之后,欧洲的移民从每一个国家陆续迁来,他们彼此通婚的结果,目前已不知自己真正的&ldo;根&rdo;了。
自从加纳利群岛成为西班牙的领土以来,几百年的时间,虽然在风俗和食物上仍跟西国本土有些差异,而它的语言已经完全被同化了。
也因为加纳利群岛座落在欧洲、非洲和美洲航海路线的要道上,它优良的港口已给它带来了不尽的繁荣,我国远洋渔船在大加纳利岛和丹纳丽芙岛都有停泊,想来对于这个地方不会陌生吧!
不知何时开始,它,已经成了大西洋里七颗闪亮的钻石,航海的人,北欧的避冬游客,将这群岛点缀得更加诱人了。
要分别旅行这么多的岛屿,我们的计划便完全删除了飞机这一项,当然,坐飞机,住大旅馆有它便利的地方,可是荷西和我更乐意带了帐篷,开了小车,飘洋过海的去探一探这神话中的仙境。
丹纳丽芙的嘉年华会
在未来这个美丽的绿岛之前,我一直幻想着它是一个美丽的海岛,四周环绕着碧蓝无波的海水,中间一座著名的雪山&ldo;荻伊笛&rdo;(teide)高入云霄,庄严的俯视着它脚下零零落落的村落和田野,岛上的天空是深蓝色的,衬着它终年积雪的山峰……。虽然早已知道这是个面积两千零五十八平方公里的大岛,可是我因受了书本的影响,仍然固执的想象它应该是书上形容的样子。
当我们开着小车从大船的肚子里跑上岸来时,突然只见码头边的街道上人潮汹涌,音响鼓笛齐鸣,吵得震天价响,路被堵住了,方向不清,前后都是高楼,高楼的窗口满满的悬挂着人群,真是一片混乱得有如大灾难来临前的景象。荷西开着车,东走被堵,西退被挡,要停下来,警察又挥手狂吹警笛,我们被这突然的惊吓弄得一时不知置身何处。
我正要伸出头去向路人问路,不料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已经伸了进来,接着一个怪物在窗外向我呜呜怪叫,一面扭动着它黑色毛皮的身躯向我呼呼吹气。
正吓得来不及叫,这个东西竟然嘻嘻轻笑两声,摇摇摆摆的走了,我瘫在位子上不能动弹,看见远去的怪物身形,居然是一只&ldo;大金刚&rdo;。
奇怪的是,书上早说过,加纳利群岛没有害人的野兽,包括蛇在内,这儿一向都没有的,怎么会有&ldo;金刚&rdo;。公然在街道上出现呢!
&ldo;啧!我们赶上了这儿的嘉年华会,自己还糊里糊涂的不知道。&rdo;荷西一拍方向盘,恍然大悟的叫了起来。&ldo;啊!我们下去看。&rdo;我兴奋得叫了起来,推开车门就要往街上跑。
&ldo;不要急,今天是星期五,一直到下星期二他们都要庆祝的。&rdo;荷西说。
丹纳丽芙虽然是一个小地方,可是它是西班牙唯一盛大庆祝嘉年华会的一个省份。满城的居民几乎倾巢而出,有的公司行号和学校更是团体化装,在那几日的时间里,满街的人到了黄昏就披挂打扮好了他们选定的化装样式上阵,大街小巷的走着,更有数不清的乐队开道,令人眼花撩乱,目不暇给。
也许丹纳丽芙的居民,本身就带着狂欢的血液和热情,满街但见奇装异服的人潮,有十八世纪宫廷打扮的,有穿各国不同服装的,有士兵,有小丑,有怪物,有海盗,有工人,有自由女神,林肯,黑奴,有印地安人,有西部牛仔,有着中国功夫装的人,有马戏班,有女妖,有大男人坐婴儿车,有女人扮男人,有男人扮女人,更有大群半裸活生生的美女唱着森巴,敲着敲,在人群里载歌载舞而来。
街旁放满了贩卖化装用品的小摊子,空气中浮着气球、糖渍的苹果、面具,挤得满满的在做生意。
荷西选了一顶玫瑰红的俗艳假发,叫我戴上,他自己是不来这一套的,我照着大玻璃,看见头上突然开出这么一大蓬红色卷发来,真是吓了一跳,戴着它成了&ldo;红头疯子&rdo;,在街上东张西望想找小孩子来吓一吓。
其实人是吓不到的,任何一个小孩子的装扮都比我可怕,七、八岁的小家伙,穿着黑西装,披个大黑披风,脸抹得灰青灰青,一张口,两只长长的獠牙,拿着手杖向我咻咻逼来,分明是电影上的&ldo;化身博士&rdo;。
我虽然很快的就厌了这些奇形怪状的路人,可是每到夜间上街,那群男扮女装的东西仍然恶作剧的跟我直抢荷西,抢个不休,而女扮男装的家伙们,又跟荷西没完没了,要抢他身边的红头发太太,我们大嚷大叫,警察只是眯着眼睛笑,视为当然的娱乐。
路边有个小孩子看见了我,拉住妈妈的衣襟大叫:&ldo;妈妈,你看这里有一个红发中国人!&rdo;
我蹲下去,用奇怪的声音对她说:&ldo;小东西,看清楚,我不过是戴了一张东方面具而已!&rdo;
她真的伸手来摸摸我的脸,四周的人笑得人仰马翻,荷西惊奇的望着我说:&ldo;你什么时候突然幽默起来了,以前别人指指点点叫你中国人,你总是嫌他们无礼的啊!&rdo;
花车游行的高xdx潮,是嘉华年会的最后一天,一波一波的人潮挤满了两边的马路,交通完全管制了,电视台架了高台子,黄昏时分,第一支穿格子衣服打扮成小丑乐队的去年得奖团体,开始奏着音乐出发了,他们的身后跟着无尽无穷的化装长龙。
荷西和我挤在人潮里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小丑的帽子在我们眼前慢慢的飘过,没过一会儿,荷西蹲下来,叫我跨坐到他肩上去,他牢牢的捉住我的小腿,我抓紧他的头发,在人群里居高临下,不放过每一个人的表情和化装。几乎每隔几队跳着舞走过的人,就又有一个鼓笛队接着,音乐决不冷场,群众时而鼓掌,时而大笑,时而惊呼,看的人和舞的人打成一片,只这欢乐年年的气氛已够让人沉醉,我不要做一个向隅的旁观者,虽在荷西的肩上,我也一样忘情的给游行的人叫着好、打着气。
一个单人出场的小丑,孤伶伶的走在大路中间,而他,只简单的用半个红乒乓球装了一个假鼻子,身上一件大灰西装,过短的黑长裤,两只大鞋梯梯突突的拉着走,惨白的脸上细细的涂了一个薄红嘴唇,淡淡的倒八字眉忧愁的挂在那儿,那气氛和落寞的表情,完完全全描绘出一个小丑下台后的悲凉,简直是毕卡索画中走下来的人物那么的震撼着我,我用力打着荷西的头叫他看,又说:&ldo;这一个比谁都扮得好,该得第一名。&rdo;而群众却没有给他掌声,因为美丽的嘉年华会小姐红红绿绿的花车已经开到了。
我们整整在街上站到天黑,游行的队伍却仍然不散,街上的人,恨不能将他们的热情化做火焰来燃烧自己的那份狂热,令我深深的受到了感动。做为一个担负着五千年苦难伤痕的中国人,看见另外一个民族,这样懂得享受他们热爱的生命,这样坦诚的开放着他们的心灵,在欢乐的时候,着彩衣,唱高歌,手舞之,足蹈之,不觉兼耻,无视人群,在我的解释里,这不是幼稚,这是赤子之心。我以前,总将人性的光辉,视为人对于大苦难无尽的忍耐和牺牲,而今,在欢乐里,我一样的看见了人性另一面动人而瑰丽的色彩,为什么无休无尽的工作才被叫做&ldo;有意义&rdo;,难道适时的休闲和享乐不是人生另外极重要的一面吗?
口哨之岛拉歌美拉
当我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曾经有好一阵因为不会吹口哨而失望苦恼,甚而对自己失信心,到如今,我还是一个不会吹口哨的人。
许久以前,还在撒哈拉生活的时候,就听朋友们说起,拉歌美拉岛上的人不但会说话,还有他们自己特别的口哨传音法。也许这一个面积三百八十平方公里的小岛,大部份是山峦的结果,居民和居民之间散住得极远,彼此对着深谷无法叫喊,所以口哨就被一代一代传下来了。更有一本书上说,早年的海盗来到拉歌美拉岛,他们将岛上的白皮肤土著的舌头割了下来,要贩去欧洲做奴隶。许多无舌的土著在被贩之前逃入深山去,他们失去了舌头,不能说话,便发明了口哨的语言。(我想书上说的可能不正确,因为吹口哨舌头也是要卷动的,因为我自己不会吹,所以无法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