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人在这个时候都会说些“你不自私”,“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你也是太爱你妈妈了”这一类安慰的话,虽然说的时候自己心里也清楚根本安慰不了对方。
可易时不一样,他不说多余空泛的话。他或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明白贺昭说的话,也不理解他的感受,但他不会假装明白、假装理解,他只会认真回应自己听懂了的那一部分。
贺昭偏偏吃这一套,他自己就是会安慰人的“正常人”,其实很难真的被成功安慰,反而觉得易时这个回应很真诚。
贺昭弯了一下嘴角,但是没有笑出来。他今天经历了巨大的恐惧,发了个不大不小的脾气,还大哭了一场,所有的情绪大起大落,陷入了一种麻木的平静。
情绪发泄完了,然后呢?什么都没有改变。
贺闻彦至少有一句话说对了,哭闹害怕有什么用?是的,没有用。
这事得慢慢来,慢慢解决,不能着急。
爷爷奶奶也好,贺闻彦也好,总把他当小孩,似乎他一直都是那个他们记忆中的小男孩。贺昭想,他们肯定不敢相信他竟然在这个重组的家庭里承担了类似家长的角色。他可以想得到张江洋会说什么,他肯定会说既然林佩玲想生这个孩子那就生呗,小心一点就好了,他总是这样没心没肺。他也知道张鹏会做什么决定,他向来不会忤逆林佩玲,即便不同意,只要林佩玲坚定一点儿,他就会退步。
真是极端。
一边家庭理所应当把他当成幼稚的小孩,似乎他的抗议和想法都像是撒娇、耍赖,认为他所有和他们不同的想法都是进入了青春期叛逆了。而在另一边他是成年人,林佩玲和张鹏都是很好的人但心思又都有点儿太简单,很多事都下意识依赖贺昭。贺昭像个无所不能的大人,决定自己的未来,操心出租房事宜、甜品店的账务、张江洋的成绩、家庭的经济……
贺昭睁开眼睛,但在易时面前他可以做个17岁的少年,不用装作和成年人一样,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他就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有很多自己的想法,不必管这些想法成不成熟,幼不幼稚。
“我妈怀孕了,但她有心脏病不合适怀孕生子,所以才会晕倒。”贺昭的眼睛因为哭过,有点儿肿,但是潋滟着一丝水光,很明亮,“我要等张叔叔来了,再一起讨论,我现在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办。”
贺昭从病房出来本来是想平复情绪,可越想越乱,这会儿才算真正平复了。
他想,他虽然看起来情绪很稳定,但其实真的不善于控制情绪,他平日里情绪好是因为真的心情好,一旦情绪涌上来了几乎控制不住。在这一点上,易时要比他强很多,他的情绪好像一直都是隐秘的,蹙眉也无声。
“嗯,饿了吗,”易时见他看起来脸色好一点儿了,又问,“要不要先吃点什么?”
贺昭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哪里吃得下。”
易时也没有坚持,就在旁边陪他坐着。
贺昭没有问易时怎么来了。
易时会跟张江洋一起来,贺昭有点儿惊讶,但又不惊讶。
一般的同学朋友最多也就关心地过问几句,不会特地跑到医院来,但是易时又不是一般的同学朋友。
这一段时间以来,似乎每一次他面临不太好的、不好的情况,易时都会出现。
虽然次数也不多,但是每一次都是易时陪着他,每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