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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第1页）

他的态度虽然温文平和，但话语中已是存了一去无回的决心。作为昔国之主，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坐看子民受戮，但只凭昔国的军队想要对抗北域大军，无异于以卵击石。且兰即刻说道：&ldo;公子万万不可，若无大军应援，昔国势将难保。&rdo;

苏陵微微躬身，说道：&ldo;殿下，大局为重。&rdo;短短数字，在座诸人无不凛然，整座流云宫忽然陷入一片安静，包括门口尚未离开的侍卫在内，所有人都看向苏陵。四周灯火倏暗复明，照出蓝衫湛湛俊雅如玉的身姿，他以&ldo;殿下&rdo;称呼且兰，而非&ldo;王后&rdo;，乃是昔王对九夷族宗主说话，更加透露出家国取舍之意，抬头之时，目光映了重重灯焰，显得清明坚决，&ldo;殿下应当清楚，我们的敌人并非只有十九部蛮族那么简单，日前与赤焰军一战，息川防线已失，若此时贸然抽调王师兵力，被对方趁机突袭帝都，那么后果便不是一个洗马谷了。昔国军队牵制敌军时，请公主与殿下审时度势，若有机会两面夹击，我们活着还能扳回这一局。

&rdo;苏公子……&ldo;且兰欲言又止，心中乱作一团，明知情势所迫，一时不知该如何劝说。叔孙亦抬头望着殿上，身侧双拳紧握。这时候，子娆忽然轻声笑了一笑，&rdo;真是有其主必有其臣，自己心中决定，总也不想想别人的心情。&ldo;她起身步下玉阶，徐声道：&rdo;我记得以前王兄曾经说过，棋局对弈最怕的便是被动应付。如今人家落一子，我们便应一子，人家想牵着我们的鼻子走，我们便投怀送抱。昔国损兵折将，东线防御尽失，帝都又能安坐多久？昔王稍安勿躁，传令先机营派出人手，且先打探敌军动向……&ldo;她话未说完，对面楼樊腾地拍案而起，大声叫道：&ldo;说来说去就是不出兵，等先机营回来，洗马谷早被夷成平地了，打仗便是看谁拳头硬，管那么多干吗！公主若是害怕北域，我们和昔王一道去救自己族人！&rdo;

子娆倏然转身，眸光冷冷一挑，未及发作，且兰已抢先喝道：&ldo;楼樊，住口！&rdo;楼樊满脸不服，叫道：&ldo;苏公子对我九夷族有大恩，若他要与敌人拼命，我楼樊也愿舍命相陪！&rdo;

子娆心知这楼樊是个莽汉，虽见他言行无状，也不欲与他计较，微微蹙了蹙眉，这时席间忽然有人朗声大笑，&ldo;楼将军之言甚得我心，恩怨相酬，这才痛快。&rdo;只见夜玄殇把盏起身，转向子娆微微一笑，&ldo;常言道兵贵神速，不知公主愿给穆国一个机会？白虎军驻扎之地距离昔国不过百里路程，且可绕开天行道进军，绝无后顾之忧，让颜菁快马赶去传我命令，亲自率兵出击，定可确保洗马谷的安全。&rdo;

颜菁其实早有此意，见国君发话，当即跪地请命。彦翎丢开美酒来到夜玄殇身旁，&ldo;若是去终始山，我倒知道有条捷径，从雍江口过金石岭可以直达昔国。嘿，看在美人公主脸面上，我随白虎军走一趟吧，弄不好还能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rdo;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喜，不想事情有此转机。且兰大大松了口气，对夜玄殇投去感激的目光，夜玄殇隔案举杯，对她潇洒欠了欠身。这时候他身旁的白姝儿突然转眸扫了卫垣一眼，卫垣与她四目相触，微一思忖，起身道：&ldo;臣已在帝都耽搁了多日，既然已经见过主上，不如与颜将军一同回去，讨这份功劳，定让北域大军知道我们的厉害。&rdo;

他乃是白虎军的直接将领，此言合情合理，子娆凝视他片刻，微笑道：&ldo;也好，将军退敌之后不妨亲自走一趟洗马谷，或许能见到多年想见之人。&rdo;

卫垣心头蓦地一震，自然知道她所指何人，子娆这一句话，等于放他彻底为穆王效力，此后无须再受帝都节制，然而话中之意也只有两人心知肚明。卫垣俯身拜下，口中称谢，低头之时，眼中闪过前所未有锐利的锋利。

夜玄殇目光扫过殿前两名上将，对子娆扬了扬眉，悄然抬手一指案上酒瓶，目露戏谑之意。子娆睫光微抬，丹艳的唇角轻轻一勾，隔着琉璃灯影张开口无声无息说了两个字&ldo;酒鬼&rdo;，跟着展颜轻笑，那潋滟容光似水，只看得人心魂一漾。彦翎眨了眨眼睛，突然靠近夜玄殇，低声说道：&ldo;喂，小爷这次辛苦跑一趟，替你讨好美人公主，他日水到渠成，你可要记得我这份天大的人情。&rdo;

&ldo;唔。&rdo;夜玄殇点了点头，压低低声音道：&ldo;那是自然，这人情我看不然现在就还了你。&rdo;彦翎不由一愣，夜玄殇一把搭上他肩头，转头对子娆道：&ldo;公主可否帮忙跟王上讨一个人？这小子看上了人家柔然族那个轻功不错的小姑娘，一直不敢吭声，这次想借机求王上做媒，成全他一片痴心，自己不好意思开口，要我帮忙问上一问。&rdo;

彦翎顿时脸红而过，却被他压住动弹不得，咬牙低头道：&ldo;夜玄殇，你……你……小爷跟你有仇啊，这种事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下说！&rdo;

夜玄殇笑道：&ldo;我是怕你去私下表明心意，万一被人拒绝了，金媒彦翎颜面何存？不如由王上出面指婚，想那遥衣姑娘怎么也不好违命。不过你若不愿的话，现在反悔也不迟，怎样，考虑好了没有？&rdo;

彦翎窘得满面通红，但要说不肯，那是怎么也不能说出口的。子娆等人皆忍俊不禁，大家这么一笑，席间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立时冲淡了不少。子娆道：&ldo;放心好了，我即刻安排斛律遥衣专门负责传递白虎军消息，待你二人从洗马谷回来，便正式禀过王兄，将遥衣许配给你，如何？&rdo;

众人纷纷想彦翎道喜，彦翎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却当真乐开了花，咧着嘴挠头道：&ldo;多谢……咳，多谢公主，那个……咳咳……&rdo;

&ldo;谢我那句可免，两清了。&rdo;夜玄殇含笑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这才放手将怀中令符丢给了他，&ldo;如此你们快去快回，说不定还能在帝都喝你的定亲酒。&rdo;殿中说话之时，外面早已备好了数匹快马，彦翎三人当即辞别众人，持了穆王金令日夜兼程赶去军营。

第五十八章桃夭忘忧

洗马谷虽有穆国相助，王师却也少不了一番布置安排，于是提前结束宴席，众人一同辞去。夜玄殇走在最后，刚刚步出大殿，身后灯焰流光，子娆披了白狐风氅来到他身边，含笑转眸，&ldo;跟我来。&rdo;

她自侍女手中接过一盏琉璃灯，对他回头一笑，轻盈踏雪向着夜色深处而去。夜玄殇欣然举步随行，子娆手中灯焰随着衣袂莹莹生辉。两人转过琼台御湖，穿过雪苑梅林，一直出了流云宫，来到一座废弃的宫殿之前。

子娆停下脚步，仰头望向那蒙尘的殿阁，夜玄殇就着她手中灯光看见前方匾额上题着&ldo;琅轩富&rdo;三字，听她轻声说道：&ldo;这是我以前住的地方。&rdo;她抬手推开殿门，夜玄殇接过她手中清灯，和她一起拂开积尘进入宫苑。半阙孤月淡隐天际，忽而被浮云遮蔽，唯余一片黯淡的光影。子娆踏着满苑枯叶残雪前行，这宫殿显然已经废弃多时，四下空空荡荡阒无人声，不知何处几点梅花落在尘雪之中，仿若滴滴凝固的血色。

&ldo;我好久没有回来了，自从王兄亲政之后，琅轩宫便成了废殿，他不准我再来这里。&rdo;子娆一边漫步走过重重楼台殿阁，一边说道。夜玄殇随口问道：&ldo;为什么？&rdo;

&ldo;因为我在这里被囚禁了整整七年。&rdo;她在一块空地处停住脚步转过身来，雪白的狐裘映了灯焰，有种清冷的风姿。只见她闭上眼睛，轻轻迈开脚步，&ldo;从这里开始，一共二十七步，再转过来走，也是二十七步。&rdo;她在雪地中走了一个来回，最终站在两排脚印交叠的中心，抬头仰望深夜，&ldo;这里原来镶嵌着一块晶石，不阴天的时候，倒也可以看见星星，但若像今天这样子，塔里便是一片漆黑了。我一个人在这里待了两千五百五十九天，天天都憎恨黑暗，憎恨那个将我囚禁的人。后来王兄派人拆了这座玄塔，做了太后凤妧的陵墓，现在我住着的地方，他也永远让人亮着灯火，彻夜不熄。

夜玄殇昔时虽为质子，却也曾听说过襄帝九公主被凤后囚禁塔底之事，更知道子娆其实与那凤妧关系非同寻常，叹了口气，来到她身后柔声问道：&ldo;好端端的，回来这里干吗？&rdo;

子娆回头轻轻一笑，&ldo;刚刚想起有样东西你定然喜欢，取了送给你。&rdo;说着对他招一招手，加快脚步向宫苑深处走去。这琅轩宫废殿甚是冷清，但越往僻静之处却似乎越觉温暖，待到后来，四周竟见花糙之迹，星星点点若隐若现，折过一处山石，身畔忽闻花香，遥见几株花树亭亭而立，姿影绰约。夜玄殇原以为当此时节正值寒梅盛放，待走近一看，发现竟是一丛桃林含苞待放，不由甚是惊奇。原来这琅轩宫和重华宫一样，皆是靠近温泉海而建，眼下虽是隆冬，却因下有温泉地脉，自成温暖之地。只是此处地势较重华宫略偏，比之那般繁花盛开四季如春的美景自然略逊一筹，但也正因如此，方才形成了外面羽雪铺地，当中琼花灿烂的奇异景色。

两人走到桃花林下，子娆拂开花忮曲折而入，夜玄殇饶有兴趣地欣赏花中佳人。四周夜色清静，两人衣襟掠过花枝，几乎可以听到落花细微的声音，点点桃色在她晶莹的指尖晃动，灯光烁烁，仿若引人入梦，一片清幽绮艳。如此未行多远，子娆便在一株桃树下停住脚步，笑道：&ldo;是这里了。&rdo;

夜玄殇低头看去，只见这桃林环绕之处卧有数块光滑朴拙的圆石，人到此处隐隐便觉一股寒意，与周围温暖的感觉甚是不同。子娆招手和他一起搬开当中一块圆石，下面竟见些许冰雪，无怪四面桃林丛生，而这里却独独留出一片空地。子娆挪开圆石后，伸手道：&ldo;借你佩剑一用。&rdo;夜玄殇随口问道：&ldo;做什么？&rdo;子娆笑吟吟地指了指石下冰地。

夜玄殇不知她弄什么玄虚，将灯火交到她手里，反手拔剑出鞘，便拿纵横天下的归离剑做了掘地的铁铲，破开冻土向下寻去。子娆执灯在旁，不断提醒他小心。片刻后叮的一声，归离剑似乎碰到了什么硬物，子娆喜道：&ldo;找到了！&rdo;俯身同他细细清开泥土，露出一块白石。她伸手在四角按了一按，那石盏缓缓向侧移开，露出里面一方小小的地穴，灯光照处，两个光洁莹润的白瓷晶瓶并列在内。

夜玄殇忽然神情微动，说道：&ldo;好香！&rdo;转头去看花林。子娆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瓷瓶，笑道：&ldo;不是花香，是酒香。&rdo;原来这地穴中存着的是两瓶美酒，瓶盖未启，已是清香扑鼻，就连这一林桃花也是有所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