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用“死者”去形容她,竟然用“死者”的字眼去形容她!那样残忍又突兀的字眼!
机械调转方向盘,踩下油门,陆灿往男声说的方向开,大脑如外面白茫茫的雪般一片空白。
车子最终停在滨城市著名的金融区。最高那栋大楼下,警车、救护车灯光映的雪地光怪陆离,记者、值班的门卫围成一圈,议论声、采访声吵的人耳朵快要失聪。
太阳跃出云层,雪花绕着光束旋转、落地,而后融化。
拨开人群,越过警戒线,陆灿看到了被红色血浆花朵包围的秦媛媛。她只穿一条单薄的裙子,双目圆瞪看向天际,像是在等待曙光降临。
今年冬天比以往来的早。
太阳照常升起了,而那个总是元气满满的女孩没能等到。她不知道陆灿为她准备了平安果,也没来得及按照计划坐上总监的职位。
她永远留在了这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寒冷的平安夜清晨。
第19章真相“我们要真相。”
“医生,她真没有生命体征了吗?能不能再抢救试试?嗯嗯嗯我知道,我们就是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不好意思。”
“需要签字啊我们不是家属,家属住在乡下,正在往过赶,应该快到了,麻烦您再等等。”
“操他妈的,媛妹儿肯定是被人害死的,你今晚必须给老子个说法,要么老子跟你同归于尽!”
“松手!我警告你,再不松手按袭警处理了啊!”
医院,负一层走廊,老毛正在护士站与太平间之间奔波,转头瞥见周彦揪着警察的衣领,赶紧跑过去拦住他,“燕子,放手,你冷静点!”
周彦猩红着一双眼,还是瞪着警察不动。老毛只能硬生生掰下他的手,“你去旁边待会儿哥们儿,我这位小兄弟比较冲动,您担待着点。”
“没关系,我能理解,”警察整理好衣领,“节哀顺变。”
其实老毛的眼睛也没比周彦好多少,被“节哀”两个字触动,他鼻子又是一酸,“您、您抽烟不,我车里有。”
警察严肃拒绝了,并表示等处理完后事,需要大家一起配合做笔录。周彦哑着嗓子吼“做笔录有个屁用,快去查案子!”,老毛赶紧把他拉到一边,边走边继续跟警察道歉。
那头乱成一团,可陆灿坐在走廊尽头的长椅上,什么都听不见。他脑子里反复慢放着凌晨看到秦媛媛时的场景,耳朵嗡鸣,塞满了警车和救护车的呼啸声。
太平间就像一只苍白的纸盒子,狭窄且长。如果说妇产科手术室是生命的来处,那作为生命的归途,这里真的让人喜欢不起来。陆灿实在难以理解——那样生动鲜活的秦媛媛怎么能忍心离开,怎么能安心接受自己躺在这种地方?
在外面待了太久,陆灿思维被冻的有些迟滞。他抬起胳膊想搓搓一直没缓过来的耳朵,张开手掌,“哐当”一声,手机掉到了地上。
哦,原来手机就在手里握着呢,刚才都没注意到。
陆灿弯下腰去捡手机,随即,电梯门打开,一个中年妇女和年轻男生扶着拄拐的男人走了过来。
或许是常年光照的原因,三人脸颊呈现出一种泛光的黑红色。尤其是中年妇女,身上穿着破旧的紫色棉服,衬得肤色更加灰暗。
陆灿认得那件棉服——是秦媛媛刚上班那年他陪着买的。当时他觉得当成礼物送给老人太过艳丽,秦媛媛说:“你懂什么,人上了岁数就喜欢穿鲜艳一点的颜色。”
现在四年过去了,它依旧那么艳丽。
买它的人却不在了。
中年妇女本来形色匆匆,见到警察却迟疑地放慢了脚步。可路总会走到尽头,最终她站在警察面前,布满沟壑的双手在衣角上搓了搓,“领导您好,我是秦媛媛的妈妈,他们是爸爸和弟弟。听说我家闺女、我家闺女情况不太好,您是不是看错人了啊,媛媛她怎么可能自杀呢?”
警察面色沉重地打量着身前三个人,把他们带到太平间门口,指着里面说了句什么。
三秒后,陆灿耳边响起一声哀痛欲绝的忪哭:“啊——我的媛媛呐——”
接受不了女儿去世的消息,秦母两眼一闭晕了过去。失去妻子搀扶,秦父也支撑不住摔倒了。几名护士迅速跑过来急救加检查伤口,走廊再次乱作一团。
见周彦情绪稳定的差不多,老毛放下他处理这边的情况。幸好秦母没有其他问题,只是伤心过度昏倒,很快醒了过来。
她扑腾一声跪在警察脚下,连声哀求:“领导求求您、求求您,我家媛媛一定是被人推下去的,她冤枉啊!”
警察赶紧俯身:“您快起来。我理解您失去亲人的心情,但是很抱歉,现场勘察结果已经出来了。监控录像表明,死者的确系自杀而非他杀。”
“怎么可能不可能我不信。她从小要强,插秧的时候被蛇咬了都不吭声。前段时间还跟我说要赚大钱,把我和她爸接到城里去住,怎么会自、自杀呢?她还没看到她弟弟盖房子娶媳妇,还没看到去年栽的苹果树开花结果我的媛媛我的闺女啊”
中年妇人伛偻着腰,不敢相信、不愿接受又不知道该找谁伸冤,只好不停给警察磕头。颅骨砸在瓷砖上一声比一声响亮,混合着倒气和哭喊,连后面的小护士都忍不住抹了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