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夸奖电话一直到晚上丁冲霄回到自己家中‐‐说是家,其实是他租的房子‐‐仍然没有停歇。丁冲霄已经当了两年的夜班编辑,偶尔写个稿子却一不小心成了被表扬对象。两年前做编辑的时候他还没有&ldo;编辑是为人作嫁衣&rdo;的深刻感受,但两年来,他有一个明显的体会,当编辑的成就感确实比自己原先刚进报社当记者时的成就感差很多。报社马上要进行两年一度的新一轮竞聘,丁冲霄已经想好了,如果这次能聘上个副主任干干,就继续做编辑,如果没聘上,他就准备回去当记者。&ldo;好歹要留下点作品。&rdo;丁冲霄心里想。
丁冲霄租了一个两居室的房子,他和弟弟丁冲天各住一间。冲天从江西老家的一所民办高校读了个市场营销专业毕业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上半年来到联川,说是要在联川发展,可是半年过去了,他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也没干出什么名堂。冲天有时候晚上不回来,经常在外面的朋友家过夜。冲霄问他最近在忙什么,他总说&ldo;哥,你别操心,我挺好的&rdo;。
快12点的时候,丁冲霄的手机又响了。在寂静的夜里,响亮的铃声容易让人产生不安的感觉。丁冲霄一看号码,是老家人打来的。
是家乡表姐的电话。这一天最后的一个电话竟然给丁冲霄带来一个坏消息,冲霄的父亲吃晚饭的时候突然摔倒,还好家离县医院不远,表姐他们立刻把父亲送到医院急诊室。经过诊断,是典型的脑梗塞,父亲虽然没有什么大危险,但好像脑子有一点&ldo;短路&rdo;,前几天的事情记不大清楚。表姐说她想了好久,觉得还是应该告诉冲霄。
接完电话,冲霄愣了半天。父亲已经60出头,自从继母去世后,他平常就一个人在老家,自己种点地。还好隔壁是姑姑家,平日里还能有个照应。
冲霄和姐姐冲云是村里人教育子女的样板。姐姐丁冲云毕业于北方一所著名大学的国际贸易专业,在国内工作了几年后,8年前去了美国,现在丁冲云在洛杉矶的一家广告公司工作,做得有声有色,只是已经8年多没有回过国。冲霄偶尔会和姐姐通电话,但是因为太久没有相见,冲霄有时需要很久才能把姐姐的模样在脑子里还原,8年,抗战都结束了,也不知道姐姐的容貌改变了多少。
丁冲云和丁冲霄的母亲是濮江的知青,当年支援江西农村和父亲结的婚,后来掀起回城潮,母亲和父亲平静地分手,独自一人离开了江西。母亲离开的时候,丁冲霄还不到两岁,如今丁冲霄已经31岁,所以在他的印象中,已经完全不记得母亲的长相了。
后来听人说母亲再婚了,并且没有待在濮江,而是到联川来生活了,这也成为丁冲霄高中毕业时为什么要到联川上大学的原因之一。母亲走后,丁冲霄的父亲也结了婚,继母生下了弟弟冲天,冲天从小调皮,念书不如哥哥姐姐。冲云和冲霄出去读书后,父亲原指望冲天能在老家找个事情做,这样至少有个儿子在身边,但年轻人总是难以抵挡外面世界的诱惑,何况姐姐和哥哥都出去了,丁冲天更是没有留在父亲身边的想法。
继母对冲霄姐弟很好,但是三年前继母在家乡的小河里洗衣服意外被冲走,后来村里人在下游十几里处找到她,一家人哭得不成样。自那以后,父亲的精气神就很糟糕,平日里最爱念叨&ldo;冲云什么时候能回来呢?&rdo;听了叫人心酸。
冲霄也把父亲接到联川来待过。不过习惯了故乡山水的父亲对城市生活很难适应,冲霄还记得第一次带父亲坐地铁的情景。从地面走进地铁的父亲显然对地下有那样明亮而宽敞的空间感到新奇,这个地下世界里活跃着来来往往这么多的男男女女,反而让父亲不大习惯。父亲不爱说话,他并没有问东问西,但是丁冲霄从父亲的眼神中就能知道他的疑惑。父亲在联川住了不到一个月就回家了,他说联川街上的汽车晃得他头晕,猪肉的味道总不那么香,而且空气也没法和老家的空气比。
一子夜的电话(3)
丁冲霄给冲天打电话,电话通了,但是没有人接。打了三遍都没有接。丁冲霄觉得和冲天说也没什么大用,他决定第二天自己一个人回家。
二措手不及的病情(1)
联川开往老家江西婺源方向的火车每天只有一班,是早上10点06分的,火车要开一天一夜才能到家。冲霄原来想过坐飞机回去,但飞机只能到南昌,然后还要转汽车;另外飞机票也确实贵点,因为父亲病情已比较稳定,冲霄想想,最后还是坐火车回去。
火车票根本买不到,别说是临时买,就是按照铁道部规定的提前10天到售票点买票,也经常买不到卧铺票。丁冲霄估计是那些旅行社订走了票,对这一点他也能理解,不知不觉这几年,婺源成了著名旅游区,有这么多的联川人到婺源去看&ldo;中国最美丽的乡村&rdo;,丁冲霄很开心。当然他倒还不至于为上不了火车发愁,每次如果买不着票,他靠着站台票和记者证也能上车。这一次就是这样。
在颠簸的车厢里坐了一个多小时,丁冲霄总算补上一张卧铺。丁冲霄提着行李从补票的7号车厢向他的卧铺目的地13号车厢挪动的时候,才发现车上人真是太多了。&ldo;劳驾,劳驾,过一下&rdo;,丁冲霄口中不停地重复着这几个字,他觉得自己的狼狈样不像记者,倒像是联川地铁里背着一袋非法出版的小报左冲右突、嘴里胡乱叫着&ldo;著名演员某某今晨跳楼自杀&rdo;的邋遢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