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略作沉吟,稍有牵强的笑容:&ldo;这话说来很长。我没有盗墓,也没有铸私钱。当然,这些事都也见过,只没有我的份儿。&rdo;
&ldo;那么你干什么呢?&rdo;
&ldo;做买卖‐‐自然是容易赚钱的买卖。说老实话,联络官吏,贩些私货。&rdo;
&ldo;嗯。还有呢?&rdo;
&ldo;还有就是行侠仗义,帮人脱去灾祸。&rdo;
&ldo;哼,你打量我不懂吗?&rdo;卫媪冷笑一声,诈他一句:&ldo;说什么&lso;帮人脱去灾祸&rso;?必是藏匿亡命,你可知道那是犯法的?&rdo;
朱文默然,卫媪的猜测,恰好道着真相,朱文这半年奔走各地,正就是在为那些触犯律法的亡命之徒,做掩护脱逃的工作。不过,那不是为了财物受雇于人,出于义气,也基于良知,在他看,他所加以援手的那些人,正如他师父那样,都是不应该被捕入狱的。
看他毫无愧悔之情,卫媪动了气了,放下脸来警告他说:&ldo;我不想来管你,我也管不住你。我是为另一个人着想!你如甘趋下流不肯回头学好。哼,你就趁早收起你心里的那个妄想吧!&rdo;
这话叫朱文震动了,喜到极处。那&ldo;另一个人&rdo;当然指的是缇萦。原来卫媪心中雪亮,早已看出了他心中最大的希望,并且已有成全他的打算‐‐以卫媪在师父家的地位,特别是此刻俨然成为一家之主的时候,一言九鼎,极具权威。然而她偏偏有此成见,把行侠仗义,看成作奸犯科,这可是个极大的麻烦!
想一想,且先讨得卫媪的欢心,总是不错的。于是涎脸笑道:&ldo;阿媪,你老人家是最疼我的!什么事我都不瞒你。你老人家见多识广,也瞒不住你。是不是?&rdo;
&ldo;少跟我说这些废话!&rdo;卫媪若有憾地骂着,&ldo;你只说,你改不改?&rdo;
朱文想一想,不忍也不敢欺骗她,闪避着笑道:&ldo;你老人家要说真话,还是说假话?说假话,只有一句,说真话,其中有许多委曲,一时也说不完。&rdo;
&ldo;好吧!&rdo;卫媪点点头,&ldo;我一时也不逼你。你好好想定了,再跟我说!&rdo;
朱文想不到卫媪起先逼得那么紧,到头来还是雷声大,雨点小,在如释重负之余,更深切地感受到了卫媪一番鞭策的苦心。一时倒觉得真有好好想一想的必要。
就这将要落入沉思之际,陡觉眼前一亮。此刻的缇萦,别具丰神,浮尘一洗,脸上的皮肤,红白相映,艳光四射,恰如朝阳影里,晓露初干的芍药。一头青丝,只不过湿巾抹了抹,便如曾施膏沐一般,又黑又亮,技在身后,发梢直到腰际‐‐这副随便得近乎放纵的神态,朱文就是在家也难得一见,所以这时目不转睛地,几乎有些失魂落魄了!
卫媪也吃了一惊,继而是大为不满的叱责:&ldo;咄!越来越没有规矩了!你这是什么样子?&rdo;
&ldo;我的髻散了!&rdo;缇萦抱歉地娇笑着,&ldo;想自己挽,怎么也挽不成功。&rdo;
&ldo;去!进屋去。&rdo;
于是缇萦倏然转身,长发飘扬。在朱文眼中,仿佛一片乌云,冉冉飞去,再定睛看时,只见到卫媪的蹒跚背影,然后连卫媪的影子也消失了。
朱文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怅然若失的感觉,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在离开阳虚的时候,不论是以前随师父出门行医,还是最近半年来各地奔波,夜静更深,想到缇萦是常有的事。但那些想念,总是替他带来有趣的回忆和兴奋的期待,只觉得充实满足,从不知离愁别绪。而此刻不过咫尺之间的隔离,一颗心倒像被谁剜空了似的,惶惶然无所凭依,好不难受,这是什么原因呢?
他想不明白,而且也不能整顿全神去细想,唯一的一个忽来忽去、不时浮现的念头,就是再看一看缇萦。
&ldo;我好傻!&rdo;他忽然自语。为何不过去看呢?一念省悟,脚下随即移动,直到看见缇萦的影子,方才停住。
索性大大方方走到窗外去看,倒又好了。这样远远站着张望,又惹缇萦不悦,&ldo;你看!&rdo;她微侧脸,看看卫媪,&ldo;总是这鬼鬼祟祟的样子!&rdo;
卫媪抬眼去看,视线正好与朱文相接。这一下他自己也发觉了,如此窥视,甚不得体,便走到窗前,找了句话说:&ldo;快些吧!打了尖好早早赶路。&rdo;
卫媪没有开口,缇萦问道:&ldo;你就是有这么一句话说?&rdo;
&ldo;对了!特为来催你们快些。&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