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汉也不再多言,拿了粗绳将林然绑到一块木板上固定好,取了用艾蒿,蒲公英,金银藤熬的水给他洗干净下身,再喂了他一碗□□水,麻水带有麻醉的效果,能减少在净身时的疼痛。林然躺在木板上,想了很多,关于泉下父母,关于浣衣妇,关于未来。想到最后,是穆桓止仰着一张小脸笑吟吟地对他说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林然是被疼醒的,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挺过去了。他觉得庆幸。不一会儿,屋里来了个人,是当时领他进屋的那个管事的。管事太监掀开他□□的布料,说了句,好孩子可以了。然后等林然精神养足了些,带他去了另一处院子,院子里都是与他差不多同岁的孩子,都是被净身后带到这里养伤的。他们养了一个多月的伤,然后管事太监用了三个月教他们规矩。
入宫那天,天气很好。林然眯着眼,享受了小刻入宫前最后的暖阳。后来宫门被缓缓关上,像是关住了宫内人一生所望。
林然身无余银去打点管事公公,所以只能被分配去干些脏累活计。后来偶得父亲生前故人之子相助,做了穆桓止身边陪读。在管事公公领他去昭阳殿的路上,他反复构想待会见到穆桓止该摆出什么表情才算得体。思来想去,终想不出一个满意的答案。
到昭阳殿的时候,刚赶上穆桓止午睡起来。管事公公领着林然请安,穆桓止睡眼惺忪,糯糯的声音道免礼。林然抬头看他,穆桓止咬着糕点,一双眼定在林然身上,无半点波澜,和看陌生人无异。显然,他已不记得他。林然垂眼,有点难过,但旋即想开,能陪在他身边,于自己来说,已是上天最好的安排。别的东西,不敢求,也不去妄想。
穆桓止不喜欢太傅,却不讨厌他这个由太傅安排的陪读。每有空闲,就缠着他,央他讲宫墙外的事情。一日林然出于好奇便不由问了句殿下可出过宫。穆桓止摇头,一脸无奈,说未满八岁的皇族子弟不许出宫。那个时候,他不过六岁。林然盯着穆桓止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没了言语。
一切都错了。当日抉择为错,报恩对象为错,他这半身残缺,也是真真切切错的离谱。然而他都不晓得去恨谁。好像谁也不该让他去恨。一意报恩是他,决议入宫为奴也是他。如此,好像最该恨的还是自己。穆桓止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三晃,他回过神,方觉失态,忙跪下请罪。
穆桓止拉起他,道:&ldo;这里没外人,你不必拘礼,&rdo;末了,又添一句关心:&ldo;你方才,可是身体不适?&rdo;林然摇头,道句无碍。穆桓止也不深究,晃荡着两条腿,继续道:&ldo;你先前讲的地方,我有印象。是叫锦衣坊是吧?&rdo;林然不说话,只是微微点头以示回答。锦衣坊做皇家买卖,他有印象也在常理之中。
&ldo;记忆中好似去过那个地方,&rdo;穆桓止絮絮叨叨,林然就站在一旁听着,心思却不在这里,仍纠结着刚刚那个问题。他与穆桓止大半年未见,穆桓止不记得只有一面之缘的他也是情有可原,林然一遍一遍这样安慰自己。
&ldo;但我小时病了一阵,病好后忘却了很多事。许是先前偷溜出过宫,至于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却是始终记不得详细了。&rdo;
穆桓止无心之语倏地唤回林然游走的心思。若是忘记先前之事,之前所有倒可以解释。听到这里,林然就像于迷境中窥见了一个出口,大有柳暗花明之感。就当是他病了忘却了吧,林然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反复自我聊慰。如此一番,心中郁结总算是散了些。
雾宿山高,夜间尤冷。林然只裹了件外衣,现在才觉着冷。大约被冻傻了,知道冷了也没立马进屋,而是继续在外面站了会儿,待冷的透彻了,没由得说了句:&ldo;忘记了也好,你自己都不愿记起,又何必要求别人替你记着。&rdo;
可是人啊,总归是贪心的。
第13章第十三章
穆桓止第二日起了个大早。林然倒没觉得诧异,事出寻常必有妖。穆桓止这般早起,只为拂诺昨日说的要教他轻功。林然麻利地备好朝食,穆桓止吃过后和他交待几句就去了拂诺住处。这般勤奋,在做功课上却是见所未见的。林然无奈地摇摇头,端着收拾好的碗筷拿去洗了。
拂诺的住处离穆桓止所住的院子并不远,穆桓止轻车熟路,拐过七弯八转的回廊,来到了他那方院子里。也不知道师傅起来了没有,穆桓止嘀咕一句,又不太好意思去拍门。只好立在门口等他。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门轴吱呀一声响,屋中热气散了些出来,穆桓止规规矩矩站在门外给拂诺行礼。
拂诺推门就见穆桓止这么个大活人立在门口,颇感意外,随口问了一句:&ldo;哟。今日怎么来这么早?还行这么大礼。&rdo;大约是忘记了昨日说要教穆桓止轻功的话。
&ldo;师傅说过今日要教徒儿轻功的。&rdo;穆桓止也隐约猜到他忘记了,语气破有些委屈。拂诺脑仁有些疼,昨日自己只是随口一说,他倒是记的真切。
穆桓止委屈巴巴,问道:&ldo;师傅莫不是忘记干净了。&rdo;他在外面站了些时间,脸被冻的有些红,现下又是这般委屈的语气,弄得拂诺负罪感又加重几分。只是为人师表,拂诺又是个死好面子的。就算忘记,也是不能在徒儿面前承认的。他边拉他进屋,边道:&ldo;怎么可能,为师自然是记得的。&rdo;
&ldo;只是,轩墨你还记得吧?就是你师叔,他以后教你习武,所以今日你得先去拜见拜见他。&rdo;他说得在理,穆桓止点头应下。待拂诺收拾妥当,便领着穆桓止去了轩墨那里。
轩墨早已将自己收拾妥当。他们去的时候,正好能从敞着的窗户里看见他执笔描着什么。轩墨换下了昨日那套衣衫,今日所穿,是套水蓝色袍子,发被束起,神色淡淡,映着镂花的窗和窗前开的正盛的梅花,倒像是入了画一般。
&ldo;来的这么晚,不愧是你拂诺带出来的徒弟。&rdo;轩墨看见了师徒二人,放下笔,语气断称不上客气。
拂诺嘻嘻一笑,毫不示弱的还嘴:&ldo;说到底,咱俩还是师承一人,近墨者黑的道理师弟你这个读书人想是比师兄更明白。&rdo;
轩墨冷着脸扣下窗户。
&ldo;瞧瞧,&rdo;拂诺侧过脸对穆桓止说道:&ldo;说不过人家就甩脸色,你师叔真是好本事。&rdo;
穆桓止不置可否。
进了门,奉了茶,就算拜过了师傅。至于其他礼节,轩墨嫌麻烦,也便省去了。穆桓止默忖:不愧师出一人,一样的嫌麻烦。
&ldo;人你送到了,也见他拜过师傅了,可以走了。&rdo;这不是逐客令,分明就是赶人了。拂诺脸皮一向是厚的,被人赶了也不着急走,反倒气定神闲地坐下来,呷口那杯并不是为他备的茶,慢悠悠道:&ldo;那可不行,我得守着我徒儿,万一你欺负他怎么办?桓儿你说是吧?&rdo;
穆桓止被拂诺问话,不知所措地怵在一边,倍感尴尬。
轩墨神色更冷了几分,&ldo;我看你就是闲的。&rdo;
&ldo;还真被你猜中了。&rdo;拂诺大方承认,&ldo;可惜没有奖励给你。&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