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略作思索,问他:“学海无涯苦作舟,寒来暑往,非一日之功,你可怕辛苦?”
小宗晔黑白分明的眸子闪着坚定:“孩儿无惧。”
皇帝又谆谆说了几个典故,君子遵道而行,半途而废,吾弗能已矣1。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2
小宗晔双膝向地,磕了一个头:“儿子绝不负爹爹期望。”
皇帝摸着儿子的小脑袋,含笑答应了。
学堂在十里地外的小镇,每日寅时正便要起来,步行一个时辰,卯时正刻开课,下晌申时六刻散学,路上再步行一个时辰,回来已是大黑,小宗晔第一天脚上起了水泡,溃破了,第二日走路疼的冒汗,遇上阴雨天,道路泥泞,其辛苦不可想象。
皇帝坚持不许他乘舆,咬牙狠下了心。
定柔心疼儿子,暗地掉了无数次泪。
那个金龙宝座,要一步步走上去,坐的稳,何其艰难。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她情愿儿子只做个富贵闲人,闲瑜野鹤,自在无羁。
还好,小儿是个坚韧果毅的性子,与其父像了十分,脚上流血也不掉一滴眼泪,没多少日子伤好了,脚力也练出来了,每日饭量大增,个头猛窜了起来。
起初一个时辰的路程,如今大半个时辰便可回来。
夕阳沉下了山脉,天色还大亮着,皇帝近来朝上事多,暂来不了,只有母子两个,饭桌上会少一人。
她等了一会儿,心里着急,沿着陌上小路走了一二里,站在田间眺望,果然见一个穿白襕的小身影由远而近,戴着一顶青衿帽,身后三个便衣形影不离。
小宗晔斜背着一个布书袋,是母亲按着民间孩子的样式纫出来的,笔墨纸砚是父亲赠与的,他爱惜的不得了,有次下雨摔了一跤,全身成了泥人,着地时先护住了书袋,没有湿了分毫。
“娘”小儿眼亮,也看到了母亲。
定柔举臂摇手:“晔儿!”
小儿加快了脚步,小跑着到了近前,定柔伸手要抱他,反正皇帝不在,偶尔偷懒一次无妨,谁想小宗晔是个较真的,直接拒绝了,还说:“娘,孩儿大了,不能再被你抱着,那样会被人笑。”
定柔笑了笑,拿出绢帕为儿子擦擦额角的汗。“走,娘带了你爱吃的糟卤鹅掌,还有烩虾和溜鱼脯。”
小宗晔摸摸饥肠辘辘的肚子:“正饿坏了。”
母子俩携着手,走在野花飘香的小路上。
吃罢了饭,小书桌上摊开洁白的宣纸,小儿握起一只笔,坐的端正不苟,蘸墨濡毫,写着今日夫子留的作业,一篇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