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间,耳畔有吹气声,阵阵拂过脸颊,张开眼皮一看,孩子爹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穿着龙袍。
她睡衣惺忪,身上盖着羊绒小毯,皇帝眼中盛着温柔,笑意晏晏地看着她,气息近在咫尺,惠风和煦的声音:“快起来,带你去个地方。”
她懒懒的不想动,阖目还要睡,皇帝径直抱住她半个身子,小心翼翼掀了起来,垂下双腿,满院的宫侍们惊讶地看到,万乘之尊的陛下蹲在地上给贵妃穿鞋,不由叹,贵妃之宠空前绝后。
更换了衣裳,围了一件绫纱披风,垂花门外的宫巷排着黄摩仪仗,如长龙蜿蜒,黄罗华盖、红盖、凤翣大扇、龙凤氅,绵延到尽头,宫娥和内监有近百人,停着两辆朱轮华毂的大车,雉羽为饰,美玉为佩,轮画朱牙,挂着金銮铃。
定柔越发不解,皇帝挽着她的手上了前面的皇舆车,垂下金丝蛟绡车幔,后面妃嫔的粉帐辂车用来作样子。
仪仗大队浩浩荡荡行起,迤逦出了内宫,又出了华清门和毓德门,最后是嵯峨雄伟的朱雀门。
坐在里头四平八稳,髻上的流苏随车摆动,定柔问他:“到底带我去哪啊?”
皇帝唇角一勾,一个神秘的笑。
定柔捏着衣领,故作惶惶的小眼神:“你不会卖了我吧?”
皇帝“扑哧”一笑,伸臂一揽:“我怎舍得,可是一大一小两口,割了我的肉也舍不得啊。”
定柔依偎着他的臂膀,得意地抚摸肚子:“谅你也不会,哎呀,到底去哪里?”
皇帝答:“你家。”
定柔仰头:“慕容府?去那里作甚?”
皇帝手臂紧了紧,与她莹腻光洁额头相贴,无比认真的神情:“下聘去。”
慕容槐和温氏从外头赏枫辞青回来,午饭吃的晚了些,这会子正要歇息,管家急匆匆跑进来,大叫:“老爷快!皇上和娘娘来省亲了!仪仗已到了前街!”
慕容槐手里的茶盏险些拿不稳,温氏喜悦的不知所以,手脚都颤抖起来,语无伦次地叫丫鬟来梳妆更衣,阖家人措手不及,男女老少乱哄哄地奔向前院,穿着崭新的衣裳如同过年,慕容槐见了,骂了一句:“都干什么!圣上也是你们见得的!”
一番呵斥,只留了两个叔父和几个嫡长媳,慕容三兄弟只有瑞在,康和贤上值去了,慕容瑞还没有差事,本想出去消遣,奈何父亲说妹子一朝获宠,家里正值风口浪尖上,多少人红着眼,出去少不了危险,他便只能窝在屋中和丫鬟嬉闹。
丝竹管弦顿挫抑扬,朱漆大门外人头儿伏了满地,慕容槐身着宝蓝色福寿纹大氅跪在最前头。
定柔发觉皇帝心跳骤快,呼吸也紧促起来,掌心有了汗意,问他:“怎么了?”
皇帝深呼出一口气:“紧张。”
毛脚女婿第一次上门,不知泰山大人欢迎与否,淮南那件事,到底是心头毕生的巨刺,他们是不是恨煞了我?
还有就是,我无媒无聘,未禀父母便把人家的女儿给还大了肚子,万一,万一,岳父岳母面上笑着,心底却另一副面孔,我该怎么讨好他们?
定柔拍拍他的后背,亲了一下脸:“别怕,有我在,他们若不许,我便与你私奔。”
皇帝霎时全身灌满力量。
第134章今日下聘到你家2加更……
待仪仗到了阶下,慕容槐领着众人拜手稽首,口念:“微臣恭请陛下圣躬金安,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层层叠叠的幡旗华盖列战两旁,劈开一条御道,皇帝与贵妃已下了辇,一个穿着天水白宝相回纹襕袍,白玉龙纹革带,端的是金相玉质,神采英武。一个身着杏色羽缎绣鸾大衫,齐胸缠枝莲纹襦裙,绾着高雅大气的宫妃髻,出尘之姿,美貌芳华。款款相携走来,好个般配的璧人!
到了近前,皇帝温和如风的声音:“慕容卿,快请起。”
慕容槐恭敬到了极处,拱手一叩,这才起来,阖家众人端着礼数,丝毫不敢松气,仓促之中见驾,紧张的汗不敢出。
温氏抬目望着仪态万方的女儿,眼眶忍不住一阵热意,数月不见,腹部高高隆起,装着金贵的龙嗣,穿上宫妃的衣裳,俨然多了几分雍容高娴,猛然想起那年在淮南慕容昭仪省亲,她满腔羡慕之情,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该温良意得势了,我的女儿是贵妃呀!后位之下,众妃之上,一跃到了别人一辈子也到不了的位子。
迎入燕禧堂,皇帝径直挽着贵妃的手坐到了下首玫瑰椅,把慕容槐吓了一大跳,冷汗大冒,皇帝摆摆手:“莫要惶恐,朕今日是晚辈,一概只依家礼,没有什么君臣,还请椿萱同堂,受晚辈请安之礼。”
这话一出,慕容槐更加惶恐不已,面上整个成了土灰色,若不是有人扶着,险些脚下一个跟头,后栽了去,汗珠滚滚如黄豆,双手急颤。
陛下,您这是何意啊?您别吓嚇臣,臣的胆子在淮南已经被您吓破了,现在还不如个绿豆大,臣来了京一直安分守己,您要相信臣
皇帝对左右递了个眼色,小柱子领着一众宫侍退到门外,将四叔和五叔她们带了出去,关上了几扇三交菱花格子门,里头独剩了高堂二人和一对新婚夫妇。
眼前的老人鬓发全白,已是垂暮之年,眼角犹添细纹,皇帝起身来扶着肘,那厢已全身发软,温氏也踧踖不安,连连看向女儿,求教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