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差又红了眼对伍子胥道:&ldo;伍大人,寡人命你立即把孙武拿来。&rdo;
&ldo;大王,这又为何?&rdo;
&ldo;谁不与越国为仇,便是与寡人为仇!&rdo;
&ldo;大王,孙武昨夜已经走掉了。隐逸山林的孙武,不再是昨日之将军孙武了,大王何必为此劳神?&rdo;
夫差咕嗵一声又跪回阖闾陵前,痛哭失声……
……
孙武确实在先王阖闾出丧的头天夜里走了。也可以说逃了。
他知道夜长梦多,也知道夫差对于他的隐逸不满,恐怕再生不测,便匆匆地带上家小,离开了姑苏。他只带上了书简,琴,剑和一些旧衣裳,坛坛罐罐,青铜器皿几乎全都丢下了。此一去罗浮山,他是决意过平平淡淡的清贫的日子了。
两辆马车夜半出发,一路在昏的夜里奔跑,天色微明,到了罗浮山前。一路上孙武茫然地睁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说,不管离开姑苏多远,他的心上都没有那种解脱了的感觉,只是闷闷不乐。一直等到车马到了罗浮山前,黑夜抽身而去,但见天也宽了,地也阔了,树也绿了,雾也白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紫云英,嫩黄的油菜花,扑入眼帘,许多许多的鸟儿,叫着,闹着,无一不醒神养眼。这时候,三个孩子,孙驰,孙星,孙明,大的十二岁,次子八岁,幼子六岁,全跳下了车,和漪罗一起奔跑。那漪罗,竟然还像个天真的小女孩,打了赤脚,一只手拽着裙裾,一只手提着鞋子,在田埂上摆着腰肢,一边同孩子们跑着,一边回头来招呼:&ldo;将军来呀,你来呀!&rdo;忽而,漪罗看见一个牧童和一头老水牛,竟然骑上了牛背。漪罗搂着两个孩子,后边一个大的,抱着漪罗的腰悠然地骑牛嬉耍。
孙武的心里稍许豁朗了一些。
帛女却流泪了,为什么?
驾车的田狄说了一句:&ldo;将军,咱们回家了啊!&rdo;
孙武的眼泪夺眶而出。他忙擦了泪,不让帛女看见。两军阵前,即使咫尺生死,他没流过泪,姑苏台上,即使斧钺在头上悬着,他也没流泪;现在是怎么了?是喜?是悲?是感叹从此轻松了?还是忽然更沉重了?他自己也说不清。也许田狄说的对,这才是家,现在是&ldo;回家了&rdo;,这就是说,他,吴国的将军,在先王阖闾在位的十九个年头里,在血与火里划了一个很大的圆圈儿,而今又回到了原地。
你改变了初衷了么?
不惑之年,你就老了么?
那么,前面,果然是你的旧巢,你的归宿,抑或说是你的墓地么?
帛女说:&ldo;长卿,你看,怎地修起了围墙?&rdo;
孙武&ldo;啊&rdo;了一声。
遥遥望去,&ldo;旧巢&rdo;变了样子。从前那竹篱柴门不复存在,换成了石砌的高墙。一道墙矗在山川阡陌之间,破坏了那种田园气氛,显得格格不入。当然,这一定是大王夫差的&ldo;恩典&rdo;。说话间,车已到了高墙之下,孙武四下里看了看,到底是岁月沧桑,大模样还是那个家,细看不一样了。当年那绿荷摇曳的池塘,已经是个生满绿苔蒲草的死水潭了,水田里也不再生稻谷,只生着杂草,田埂也是轮廓不清了,看来,整治起来,还要费些时日。走进院子,倒是发现旧巢修缮过了,而且烟囱还举着乳白色的炊烟。院子里很干净的。菜畦还是菜畦,移种了些瓜菇幼苗。那口老井旁边,正有一老者用桔槔打水浇菜。
是谁?&ldo;颉乙!&rdo;
孙武喜出望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