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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第1页)

他怎么会轻易相信有人会爱真实的自己啊,在浴室镜子里看见里面站着一个浑身是血的鬼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怕。

橱柜格子里的几盘录像带好像被擦干净了。他之前告诉过文羚很多遍,如果家里有感兴趣的东西可以随便翻看,只当这里是自己家,可小孩还是会拘束,不太敢乱动东西。

他把录像带拿出来,用老式放映机在挂幕上放映,折腾这些旧东西勉强能让他暂时分心。

整套严婉芭蕾舞集,当年震惊世界红极一时,一共有十部,除去《天鹅湖》、《胡桃夹子》这些经典剧目,第三盘理应是严婉成名作《蝴蝶夫人》,但已经遗失很久了。

当年他从居住十二年的陋巷搬进梁家老宅,没有朋友和熟人,母亲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极少见光。学校课业太简单,他每天只能靠看这些录像带和画画打发时间,或者看看大哥趴在书房做那些晦涩难懂的电学题目,铅笔在算草纸上唰唰地写。

来梁家之前母亲嘱咐他少惹事,什么事都让着大哥。

他听话照做了,大哥指使他去倒杯水,他就跑去给他倒水。回来就看见大哥把他正放的录影带拽出来,带子扯了满地,没画完的半张画被撕得粉碎。

他愣住了,水杯不小心打湿了大哥的物理作业,大哥走过来,把他的头按在作业上,说就你也想过来分家产,跟你那婊子妈趁早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他忍不住还手,跟大哥扭打到一块儿。后来大哥被关了三天禁闭,母亲打了他一耳光,要他人在屋檐下学会低头,随后匆忙切水果给大哥送去。

没人问他为什么,也没人在乎为什么,他肿着半张脸去把地上的录影带收进怀里,也许还修得好,却被母亲从怀里夺出来扔了。

从此以后大哥有什么他就抢什么,玩具、朋友、女同学,还把大哥珍视的一串珍珠项链扯断抛出窗外,倚坐窗台微笑注视大哥骂骂咧咧蹲在地上一颗颗捡。

母亲因此责骂他,打他,他笑盈盈摊开手,轻飘飘吹声口哨,说一句我错了,下次还敢。

母亲葬礼那天也有亲戚问他,你妈死了你怎么不哭,他说,她解脱了。

他想呵护文羚的心情就像小时候脆弱的自己渴望被保护那样强烈,这世界,死了不甘心,活着活受罪。

橱柜格子里缺失的第三盘录影带成了引爆他的一枚火星儿,梁如琢猛然踹翻茶几,三角钢琴被压住琴键砸出一个坑,响声杂乱无章。他把房间里一切东西都砸了个烂碎。

他站在废墟中走神,有人从他脚边捡走了一件东西。

不知道什么时候卧室门打开了,文羚蹲在地毯上,把散落到地上的录影带都拢到怀里,一盒一盒理出顺序。

梁如琢转身背对他,双手扶着窗台眺望视线最远处的公路。天快亮了,他知道文羚害怕黎明的天空,下意识拉上了窗帘。

“我提前跟你说过我有多坏,你把我想得太好,这是你的错。”

“好吧,接下来你想做什么?回老宅吗?我给你订机票,老大肯定乐坏了。”

“我哥想你想得快疯了,这些我没告诉你,这两年他好几次过来说出差,其实就是想接你走,我太他妈了解他了。”

背后忽然揽过来一双手臂,小心地环在他身前,一具温热的身体缓缓贴上来。

文羚贴着他脊背囔声问,你到底生什么气呢?

梁如琢怔了足足半分钟才回神,把沙发上的外套裹在他身上,拇指抹了抹文羚发红的眼睑,抱他坐在沙发上,单膝蹲下给他系纽扣,手指不听使唤,把第一个纽扣和第三个扣缝系在了一块儿。

文羚伸出手,让梁如琢枕到自己膝头。他太娇小,像小梅抱着她的大龙猫。

“别害怕,我也把别人的手扎穿过,那滋味真是爽极了。”

第53章

梁如琢身子蹲得很低,几乎把头埋进文羚臂弯里,凌乱的房间恢复寂静,没有人再说话了。

文羚抚摸他仍潮湿的头发。他身上有股刻意熏染的檀香气味,混合着不知道打了几遍的沐浴露香味,其实刚刚如琢带着满手血腥味抱住他时,他们才真正毫无隔阂碰撞在一起,仅仅因为他不敢直视他认知以外陌生的如琢,好比不敢正视现实的逃避者,陷入巨大的恐慌。

如琢错在不该一开始就扮演救世主的角色,居高临下给予苍生无限温柔,如果一早就让所有人以为他是个坏蛋,那么哪怕他偶尔露出一个值得同情的眼神,人们就会想,可怜的恶魔,他还有救。

“你还在发抖。”梁如琢抬眼一暼,目光顷刻穿透文羚的内心,他能用眼睛听到他的心跳。

“害怕我?”梁如琢弯起桃花眼,尽管笑着,瞳仁里有太多负面情绪仓皇流窜。

文羚有点委屈,鼻尖肉眼可见变得通红,还淌出一滴小鼻涕,努力克制说两个字就抽噎一下:“大晚上的、你总不能、不让我、害怕吧……”

他坐到文羚身边,揽着他的肩膀。文羚把鼻涕蹭到他身上,揪着他衣襟哽咽:“这也、太霸道了……我、我是病人啊。”

“还想、赶我走……凭什么,我又没、做错什么……”他越哭越大声。

他被养娇了,屁大点事都要拿来哭一哭,更别说真的受了委屈。

梁如琢给他抹眼泪,抹干净又淌出来,蛋白似的脸皮儿被他粗糙的指纹抹得又红又热,内心从混乱无措逐渐被安抚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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