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我们有郎中。”任五背上了方姑娘,“谢典簿,这案子可是审完了?”他一双铜铃眼睛像是要吞了谢蓬莱。
典簿握着棍子的手依旧在抖,“审……回去吧。”
一夜没睡踏实后,她将睡得香甜的云白鹭从炕上拉下地上医馆抓了几味药,再提了袋沙海干果子就在客邸外徘徊。
任六推开一条窗缝,“那典簿还在。”
趴在床上的方姑娘翻着新到的邸报眼也没眨,“随她。”
“殿下……哪有这等道理?”任五恨道。
“今日事今日了罢了,况且我的确没搞清楚律法条例。”想起那半路遇到的北夏人,“那人被押送出去了?”
“是,两个衙役直接押出了北门,沿着叶羌河往北走。”任六想了想,“这人……留得?”
“一口中原官话,颇晓我朝礼仪书文。谈吐不凡,又讲不出个经商榷货的实在玩意儿,你以为他真是商贾?”化名方昭仪的锦王赵宜芳继续盯着邸报。
“是探子?”任六又问了句。
“不是。弄不好,是北夏哪家玩心重的公卿子弟。”任五的推测让锦王颔首。
他们这一遭从京城到西北,沿途每个发生过混战的关口都仔细打探过,处处歌舞升平不说,甚至避战怯战,“由不得云放江不输。”他一个统兵的架不住枢密院派来的宦官胡乱拍板。锦王赵宜芳唯独在沙海看见了点不同的生气,不料自己被卷进县衙挨了二十五棍。
屋里又安静了半个时辰,任六看了眼楼下,“那典簿走了。”
赵宜芳已经看完了邸报,趴在床头闭目养神时背后换来一汩汩火辣辣的痛感,“她也算惜香怜玉了。”勾起的嘴角因为被扯疼的伤口拉住,“就是忒狠了点。她一个读书人,力气真不小。”
“殿下这好招惹人的癖好也不浅。”端药进门的另一个女随给赵宜芳递过汤药,“我们仨这一遭回去,也免不了一顿打。”
“离昧,你不说我不说,谁会将本王这档子糟心事讲出去?”赵宜芳接过药后一气饮下,眼中带药看着女官,“你倒是讲讲,什么叫好招惹人?”看见她手里提着的几包药,“这是?”
离昧抿唇,“这是那典簿托人要交给殿下的。”凑近闻闻,“都是些活血化瘀的药材。”
说到招惹,她心里有数,“殿下是要做三州安抚使的人,又肩着今年岁赐的交接,日后少不得在沙海里进进出出。那典簿要是知道了殿下身份,她以后哪里敢不言听计从?但殿下非引而不发,硬是扛下这顿打……”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自己跟了十多年的锦王,“只有殿下知晓了。”
锦王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这沙海咱们要多待些日子了,这里有几个人,还挺有趣。”
第11章
县衙后院那句尸首的味道都盖不住时,延州知州那里来了信函,翻来覆去一句话:待新任三州安抚使定夺。
谢蓬莱气得拍了桌子,“样样都有法度规制可循,可还要这般推诿。”
云白鹭靠在胡椅背上对着铜镜里的脸,“恩师,您看学生这脸最近几日有无好转?”
“看不出。那尸首……再添些药材防腐隔臭吧。”谢蓬莱问徒弟,“你当年和你爹往来过京城数次,可见过锦王?”
邸报上说三州安抚使由商王的孙女锦王接任,而锦王的兄长颍王赵宜项则赴任开封府尹。本朝不成文的规矩是开封府尹由皇储担任,三州安抚使则由皇储的左臂右膀兼着。这个大动作就在向全国宣告,争执了五年的皇储人选有了眉目。
而往年的三州安抚使几乎不来三州,却是躲在京城里听曲饮酒。真等安抚使定夺,文书往来几回,那后院不得等成了坟冢?
“不成,还是找个地方埋了。榷局的胡员外郎如果阻拦,就将尸首抬他那儿。北夏人要是不同意,就抬到辅城他们商馆外。”谢蓬莱对衙役嘱咐后,补了句,“出了事,我担着。”有了典簿这句话的衙役这才吐出口气。
“你确定那晚和北夏人做买卖的是匠营里的人?”她还是觉得云白鹭看漏了什么,姑且将这件事压下,心里还没拿定主意。
“是匠营里所有人都参与?还是部分人私下的勾当?我拿不准的是这个。”云白鹭收起镜子,“十几天后还要交货,我想再去看看。”她问恩师去不去?
谢蓬莱面露难色,“近日公务繁赘,就有劳你了。”
云白鹭趁机又向谢蓬莱讨个便利,“我还要跟商队来往一回,去北夏人的榷场看看。”
谢蓬莱心知肚明,只提醒她流犯身份,别惹出事就好。打发走继续照镜子的徒弟后,谢典簿出了县衙转了两条街买了包蜂糖糕去客邸外求见。
当年的济北郡才女名噪地方,成为不少名门大户诗会上的贵客。只有一点:女儿家的诗会贵客罢了。男子们的书会向来避嫌女子,其实不过为了他们狎妓方便。
邀请她的有户从京城搬来的方姓人家。据说那起头的小姐也才十岁,说要“点尽济北陌上梅”,将整个济北郡小有名气的女才人、诗人官员都请到了家里。
谢蓬莱刚中了举人两年,年少风头无俩,在诗会上被敬了几壶,快要醉时写下十来首诗词,其中一句“桃李莫言岁寒心,草木何求美人折”艳惊四座。当下被那方家人恳求为小姐家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