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有些不敢到他身边,她本就对着这个男人有几分敬畏,今夜的惊吓足以担惊受怕几年。
她小声道:“臣妾以后唯陛下事从,若信得过,可尽出去与妹妹相见,明着让臣妾到昌明殿侍寝。”皇帝知她这话不虚,静了好久,才道:“谢了。”
一夜无眠,到了叫起的时辰,给皇帝更了朝服,目送出门,扶着门框险些瘫软,韩嬷嬷问怎么了,皇后抚着心口:“昨夜昨夜我经历了一场生死大劫”
回到内殿,宫人往景泰蓝掐丝鎏金三足炉添了宁神香。
皇后啜了一口茶,手腕微微颤:“他知道我算计那慕容姑娘了。”
韩嬷嬷“啊”了一声,也脚腕发软。
皇后坐到大引枕座榻上,缓了缓道:“陛下喜欢璞玉美质,不爱慕虚荣的姑娘,多年寻觅而不得。”
后宫这么可能有这样的女人呢?
“他嫌我表里不一,嫌淑妃狡黠算计,嫌德妃愚笨平庸,贤妃少了些才情,宸妃又过于像他,徐昭容恃才傲物,林纯涵顾影自怜,她们无一不是婉转柔媚,曲意承欢的,不过因着他是九五之尊的皇帝罢了。”
韩嬷嬷明白了:“这就是陛下不立贵妃的原因?”
皇后无力地点点头:“自我终于懂了他,便对自己说,他可以有三宫六院,可以妃嫔如云,多美貌的,多受宠的,我都不在意,只是不能有这么一个,得到他的真心,得到他的爱。这个人一旦出现,必然册封贵妃,我没有嫡子,淑妃德妃看着如狼似虎,实则不成威胁,他们的孩子即便做了太子,只要皇上在位,她们怎样也取代不了我,将来我也会是唯一的太后,可贵妃生下了皇子,我的地位便岌岌可危。”
韩嬷嬷思虑道:“娘娘一向蕙心兰质,是以,看破了慕容氏,认定她会是那个人?”
皇后垂颔,摩挲腕上的玉环:“本宫不会看错。”
那慕容氏生的美貌出众,心儿灵手儿巧,那天她坐在霓凰殿给庆儿叠纸,我看着她,忽然就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她和陛下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难道当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璧人吗?
道家弟子,抱朴含真,待人真挚,不屑于争名逐利,这不就是陛下苦苦找的人吗,她具备了一切陛下心里做贵妃那个人的所有潜质。
从那天开始,我整夜整夜失眠,担惊受怕,霓凰殿四周皆是白握瑜的眼线,有白握瑜一天,我的手上就不能沾血。
陆家告御状的时候,我看到她眉宇间对那陆公子似有向往之色,便有了一个主意,只要她心里有了别人,便是他朝承宠了,和陛下之间也会有了芥蒂。
一个心有所属就足以致命,一个君王,猜忌和疑惑已长到骨子里,只需稍稍推波助澜,就能让她变成第二个林纯涵。
过了好长时间,陛下还是没有发现她,我便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何不让她出宫,嫁了旁人,永绝后患,没了那女儿之身,一个有洁癖的男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要。
可是,终究人算不如天算连清白之身都不在意了,这是喜爱到了何种地步
这一日晨起,定柔一睁开眼就觉眩晕不止,撑到半晌才起来,下地试了试,又一下坐回床榻,扶着床柱,晕的眼睛睁不开。张嬷嬷上来送早膳,她瞥了一眼,觉着胸口烦恶,摆摆手。
张嬷嬷下来阁楼,何嬷嬷在择菜,张嬷嬷悄悄问她:“嗳嗳,你家主子不会那个了吧?”
何嬷嬷凑近了道:“难说,她病得那几个月我们伺候她,你见她来过月事?后来痊愈了我还留心了,也没换洗过带红的,也没用过巾带,估计是生了安可身子未复原,她自己怕也是这么认为的,跟皇上好了以后,还偷偷问过我,问这样是不是不会受孕,还问别人是吃什么汤药避孕的,我怕她乱吃药,就跟她说这样坐不上胎了。”
张嬷嬷惊:“啊,她不想怀上皇上的孩子啊,她真是那那都跟人不一样,若真是有了还不挠你。”
何嬷嬷往楼上望了一眼:“我是为她好。”
皇帝下了朝到康宁殿请早安,太后方歇过乏,捻着菩提,皇帝心知流言蜚语已传到了母后耳目,早想好了应付的话。
坐了半晌,太后却只字不提。
皇帝愈发沉着,举止泰然地喝着茶,随意问起了宸妃的事。“握瑜怎样了?”
太后长叹一声:“难为你还能想起她。”
皇帝道:“渭州那边时常有奏报呈来,大约情形儿子还是知晓的,不是遣了御医过去了吗。”
太后不知先皇去世的内情,心中仍对侄女怀有深刻的愧疚:“那件事是哀家做的过分,一辈子欠她的,也对不住你,如今看着,她一日日憔悴,瘦的完全脱了相,其实想想,她做了皇后也无不可,不是个长寿的年岁,诚然,是哀家多虑了。”
皇帝无奈地垂目。
太后说:“你呀,该多关怀关怀她,早些让人把她接回京,好生呵护着,别叫她生了恨,起了逆反之心,她经营多年,朝野内外,手里可是掌握着一帮子细作,但凡生了贰心,都不是闹着顽的。”
皇帝摸着扳指,心生腹诽,这就是母后去渭州的目的。
杀子之仇,岂是能消弭的。
默了许久,冷冷说出一句:“朕决计不会怕一个女人,朕对她仁至义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