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八月十六,听看望老舅回来的老爹和二叔说,二表叔家的娃子今年也考到了安南县八中。
俗话说“一表三分远”,何况是上一辈人表亲的孩子,再加上对三个表大爷、表叔有成见,胡若云根本不想去操理他们那么多。
爱谁谁,你们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人吗?咱少来往就是了,既没有吃你的又没有喝你的!
日子一天一天不疼不痒的过去。
一转眼就过了立冬,这个时候家里已经没有什么农活了,再骑着自行车回家路上太冷,胡若云周末就留在了学校。
这天,又是周六,上完两节自习课,大部分同学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整个校园就剩下一二十个不回去的学生,学校食堂也只开一个小窗口提供简单吃喝饭食。
胡若云班里的刘水旺是校篮球队的中锋,家里是疙瘩营乡的,这个周末没有回家,“校花”王冰冰和另一个女生仝彩英也没有回去。
水旺家里开了一个小卖部,家庭条件比大部分同学都要好很多,王冰冰家是县城的,父母是农机厂的技术员和会计,家境条件更好一些。
仝彩英是王店乡的,他爹夏天赶着驴车给她送粮食的时候胡若云见过一次,老汉穿着汗渍渍的粗布衫子,皮肤呈现出红黑色,面相木讷。
在胡若云的印象里,仝彩英整个夏天好像就没有换过衣服,永远是条灰色、阔腿的长裤,和她的表情一样没有色彩。
时间久了,慢慢就听说了一些情况。
仝彩英上边有两个哥哥,大哥刚结婚两年,新盖的房子加上彩礼什么的掏光了这个普通农家的家底,二哥在省城读大学,学费、生活费让这个本来就一般的家庭更家艰难,下边还有一个小弟弟马上小学毕业(这个时候还没有义务教育)……全都得由家里供着。
她这个女儿穿的也是老娘用哥哥的旧衣服改出来的。
听班里的女同学说,别人吃饭都是几个人结伴,有人打饭、有人买馍、有人打菜,分工协作,只有仝彩英独来独往,一个人先打饭再买馍,很多情况下都不买菜,一般都是就着从家里带的腌萝卜条、蒜苔、山姜下饭。
在她的身上,胡若云隐约看到了自己之前的影子……
预见的未来里,这个日子过得很苦的女孩虽然学习努力,成绩也很好,但还是没有到毕业就辍学了,后来听人说不久她就嫁人了,男方是个比她大了六岁的工人,腿还有点跛,她的彩礼被家人用来供了上学的弟弟和哥哥!
胡若云隐约觉得心里很痛。
晚饭的钟声响了,王冰冰去喊在座位上学习的仝彩英:“彩英,今天女生就剩咱俩个了,走,一块儿做伴吃饭去。”
仝彩英慌乱地摇摇头:“冰冰,我不饿,你去吧!”
王冰冰是一个性格大大咧咧的女孩儿,也不再劝:“那我去了,用给你带馒头什么的吗?”
仝彩英再度摇头:“不用不用,什么都不用帮我带!”
胡若云忽然想起来,中午他们去吃饭的时候这个小姑娘就坐在位置上没动,等他们吃完饭回来她好像仍然坐在位置上,之后直到上课。
是不是她没有饭票了,但又不好意思说?
水旺成绩不好,但和彪哥差不多,直爽、仗义,晚饭的时候非要拉着胡若云去外面“下馆子”。
——说是馆子,其实也就是附近的村民在学校门口搭个简易棚子,也没有炒菜,就是配着肉腥下碗面条、烙个烧饼什么的,学校的饭票在这里通用,虽然比学校的伙食稍贵一点,但胜在口味要好,就周六、周日两天下午到晚上营业。
两个人勾肩搭背地在门口的小馆子里吃了两碗肉丝面,花了一块二毛钱,临走的时候胡若云看老板的笼屉里还有几个包子,就问:“叔,你包子咋卖的?”
小馆子的老板一脸笑:“白萝卜大肉馅的,平时都一块钱五个,现在就剩这六个了,还热乎着呢,拿一块钱,都给你吧。”
水旺一脸不解:“一碗肉丝面你还没有吃饱?我都吃饱了!”
胡若云递给老板一块钱:“都给我装上吧。”
又对水旺说:“捎上,晚上饿了再吃。”
晚上八点多,王冰冰哼着歌先回宿舍了,没过多久,刘水旺从桌斗里抽出一本《天龙八部》,对胡若云:“我去宿舍躺着看书了。”然后也走了。
教室里就只剩下了胡若云和仝彩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