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没有说话,她突然意识到那手臂上传来的软弱的意味,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地留了下来。
萧瑀和沈晏坐在庭院的石凳上,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便问道:“你的身体还好吗?”
沈晏有些意外,但还是回答道:“还好,下午发作了一回,后来小金鱼给我吃了药,睡过去以后就没那么疼了。”
萧瑀看着她苍白的脸庞,声音十分低落:“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沈晏咬着唇,脸上浮现出一抹红色,但很快又被苍白盖过去,她不自在地说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萧瑀欲言又止,语气却渐渐坚定起来:“我让杭千户给你去找巫医了,如果他没有找到,我也一定会抓到眉姑的,你别担心。”最后一句话他语气放轻,竟透着一股脉脉的温柔。
沈晏没有看他,她现在心绪复杂,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转移开话题:“你下午似乎去见霍将军了,有什么事吗?”
说到这个,萧瑀的表情变了变,他踌躇着问沈晏:“有一件事情,你明知是错,但心之所向,应当如何?”
沈晏身子一抖,脸上的血色褪尽,先前的旖旎心思一下子消失了干净。
她脑中想到的是,上辈子萧瑀逼宫失败,整个锦王府被□□起来。她每日听到都是萧瑀的妾室们哭泣咒骂,她表面镇定,实则心弦绷得紧紧的,唯恐第二天新帝的斧子就会落下来,到后来新帝判了萧瑀流徙,她的心神突然就松了下来,不管后来的日子多苦,也没有当初她在锦王府那样难捱。
沈晏几乎是尖利地反问:“明知是错为何还要去做?难道你得到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萧瑀愣了愣,没想到沈晏反应竟然这么大,他有些结结巴巴地招认了:“是霍将军让我明日跟着他去战场……”
沈晏在发泄出来的一瞬间就意识到自己失态,好在萧瑀并没有多想,她惊魂未定地撑着石桌,背上竖起的寒毛如针扎一般,好不容易才慢慢消退下去。
萧瑀意识到沈晏的不适,立刻紧张地走过来扶住她:“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发作了?”
沈晏虚弱地摇摇头,却又疑惑地问道:“霍将军为何会让你去战场?”
萧瑀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霍将离并不是一个怕事的人,前辈子在这个时候他还是中立的,因为赤水一役得到宁国公的重视,后来才渐渐在朝堂上崭露头角。他没有任何理由让他人来分他的战功,这是他后来的立身之本,除非……
沈晏看到萧瑀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难看,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萧瑀勉强笑了一下:“没什么……”
沈晏便知道他有事瞒着自己,她没有再问下去,反而站起身:“你若是想坐一会,我就去倒些茶来。”
萧瑀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身子撑得住吗?”
沈晏无奈:“不过是倒茶,我又不是一个瓷娃娃,你没有必要这样小心翼翼。”
萧瑀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他眼中的沈晏一直是一个温婉却坚强的女人但这辈子短暂接触后,他却渐渐推翻掉这些印象。
原来沈晏并不是一个温婉的女人,她会毒舌会炸毛会娇嗔,还有着有奇怪的欣赏水平(端木泠)。她也不再是那个不管他多么颓废也依然坚强地顶在前头的女人,她会受伤会虚弱会逞强,哪怕她依旧坚强,可在他的心中有的却只有心疼和怜惜。
沈晏的模样在他的心中变得更加鲜活,这都是他上辈子没有发现过的风情,他本以为自己只是回报她上辈子不离不弃,却发现自己仿佛越陷越深了。
沈晏端了茶过来,她是知道萧瑀不爱喝茶的,所以只是倒了一壶白水,又捡了几块点心。只是在踏出房门的时候,她又顿住了脚步,重新回去泡了一壶酽酽的浓茶,然后才端着这些回到了院子。
萧瑀喝了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沈晏只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将点心递给他:“太晚了,厨房没法做夜宵,你吃些点心吧!”
萧瑀吃了一口,发现是自己喜欢的甜口,才放心地吃下去,却是不敢再碰那茶了。
沈晏心底偷笑,两人之间的气氛竟然就这样慢慢地和缓了过来。
萧瑀不再说上战场的话题,而是说一些在工部的趣事,他在工部待了大半年了,虽说后来跟着岑宥专攻兵器,之前却是在各个部门都转了一圈的。
萧瑀并不擅长讲故事,但沈晏却着实是个好听众。她上辈子没有和萧瑀这样轻松地聊过天,听萧瑀说他在工部被老头们欺负的事情实在是非常新鲜,她简直能够想象萧瑀一边忍着怒气一边又要努力工作的样子。
萧瑀说得兴起,觉得口有些干,便拿起茶杯,沈晏顺手拿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水,萧瑀则像是算的刚刚好一般,在沈晏将将倒满一杯水的时候,就拿开了杯子,两人这一套犹如行云流水,配合地默契十足。
萧瑀的手僵在原地,沈晏则不安地握住了拳头,但面上还是装作非常轻松的样子:“你与爹爹不愧是师徒,我与他倒茶的时候他就是这样。”
萧瑀心中一闪而过的一丝怀疑,竟这样莫名被沈晏给说服了,他神思不属地将被子凑近嘴唇,喝了一大口以后,又喷了出来。
沈晏这才仿佛意识到一般,大惊失色道:“原来你不爱喝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