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姬乍然听到西王母提到她母后,只觉得一阵恍惚。
炎帝在她的记忆里顶天立地撑了千年万年,而她对她母后听沃的记忆十分有限。她母后在生下女娃不久后便因神力溃损太过而死,而后每次她在父皇面前提起母后都会惹他露出伤心的神情,再后来她便也渐渐不提了。她记得她是个眉目细致的温柔女子,父皇寝宫里也一直挂着她母后的画像,那画像上女子柔和的侧脸曾照耀了她童年许多个梦境。
现在听到西王母提起,不由道:“娘娘说的是,她一定会为我高兴的。便如娘娘此时一样。”
西王母道:“女儿家的事,本该你母亲教你。但她去的早,我如今亦指点不了你多少。只希望你能从心之所愿。”
瑶姬便道:“娘娘待瑶姬之意,瑶姬一直心存感激。娘娘的教诲,我会记在心里,永不敢忘。娘娘的心愿,亦是瑶姬的心愿。”
西王母道:“你倒是会说话。既然今日来天宫还有旁的事,你便忙你的去吧。”
瑶姬便乖觉地告了辞。待她走后,西王母看着池中白莲红鲤,喃喃道:“我的心愿,便是她的心愿?炎帝和听沃都是宽厚温和的性子,瑶姬这股锋利的意气,也不知是像了谁?”
瑶池上凝出一个妇人的形态来,温声回了西王母道:“看着像是随了几分娘娘的脾气。”
西王母笑了笑,道:“是吗?”
那妇人便道:“奴婢看着确实有那么几分像。”
西王母看着瑶池,再不说话。
瑶姬站在战神殿门前,昂首看着大门,略有些心虚。上一回她来这里见蚩尤,是确确实实来商议要事的,这一回,却是为了私心。
只是这以公谋私之事,她生平也是第一次犯,故而便有些不大坦然。
蚩尤听了天兵来向他报巫山神女正在战神殿大门口,他等了片刻,却不见她进来。便忍不住起身出了门,看着站在门口迟迟不进来的瑶姬,不由笑道:“殿下来此,难得是专门为了看这大门的?”
瑶姬心中有鬼,便觉得他在影射什么,她为了辩白,伸出了峭楞楞的手指,指着守门的狰道:“我见这异兽总有种熟悉之感,故而便多看了两眼。”
这虽是她随意找的理由,只这么一说,但瑶姬确实觉得这头狰让她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当初第一回来这里的时候,她就有这种感觉。
蚩尤顺着她的手指所指之处看过去,见是那头狰,心里便有了数。那是瑶姬流落到凡间的神魂化为山鬼之时跟着她的山野异兽,其状如赤豹,故而那些见过的凡人都道那是赤豹。
然而狰有五尾,额头有角,可不是一般的走兽。它忠心得很,山鬼的魂魄被凝练之后,它便化为了石像,镇守在战神殿前。
蚩尤如今见她对狰有熟悉之感,不由道:“兴许殿下从前见过呢。”
瑶姬在凡世为山鬼的那段记忆,乃是蚩尤用九黎族禁术让她神魂同灵体合而为一时不得不舍去的。他用灵药封印瑶姬关于刑天之死时是知道她总有一日会记起刑天的事来的,但关于凡世她同他相处的那段记忆,他却并不保证她能再记起。
瑶姬复活之后,她同他退回了同窗的浅薄交情。蚩尤那时看着对他十分防备的瑶姬,心中的傲气也起了来。
他是做不出到她面前哭诉自己是她从前的情人这样的戏码的。
更深的原因是他怕他即使这样做了,瑶姬也不会再记起那些过往,只怕会更加厌恶他。
记忆是感情存在的载体,记忆丢失,感情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那时候他说什么,她都不会信。更何况这样的事确实口说无凭。
故而便只能再让她喜欢上他一回了。
此时瑶姬见了蚩尤似陷入某段她不知的回忆里的神情,不由道:“我若是见过,自应当记得。可是,我全然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蚩尤笑道:“你还见过阿屠,女修长得那么像她,你最开始不也没看出女修的身世吗?”
公主殿下对她生命里无足轻重之人,自来是不屑去记得的。却难得她还对一头走兽的石像还保有熟悉感。
瑶姬想了想,也是。她注意力不由被转走,便眯了眼睛,道:“说起女修,我方才去找她时,她对你似乎……颇有微词。”
她去找女修兑现诺言,女修不亢不卑道:“神女既然践诺,我自然没有毁诺的道理。只是不知,梼杌死前可有说什么?”
瑶姬想了想,道:“没有。蚩尤杀了它,倒不曾听说它留下什么话。”瑶姬知道了女修的身世之后,便有些可怜她。只当女修再是恨梼杌,到底他是她的父亲,忍不住问了他的遗言。
女修却道:“战神当真……爱管闲事的紧。”她说着看了瑶姬一眼,又笑开:“话说回来神女之事对于战神来说,只怕不是闲事。”
她见了神力一日千里的蚩尤,其实心中已经隐隐明白了什么。从来魔兽死后,力量都由下一代继承,然而梼杌死了她除了感受到一直链接的那条线断了,力量全无增加,心中便知只怕是那些力量都被蚩尤吸收了。
她当时说起蚩尤的态度瑶姬自然是看在眼里,故而如今有此一问。
蚩尤却淡淡道:“先前我确实得罪过她,看来她一直记着。”说到此处,他看了一眼瑶姬道:“我们非得在大门口聊这些吗?”